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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青石板路自小徑中穿過,隱約能見到裡面的房舍,門窗都未關,隨著風依依呀呀地響動,院子不大,過了個小門便到了後院。顧懷陽便徑直到了後院,一個身量頎長的男人正背對著他蹲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根三寸長的小木頭棍,正在戳一隻兔子。那兔子也不知多大年紀,一雙眼睛朦朧迷離的,彷彿總也睡不醒似的,身量巨碩,又或許是肉太多了,它簡直連喘氣都不堪重負似的,更不用說活動了,被戳得煩了,它便賞臉一般地半睜開眼,半死不活地瞟一眼旁邊的人,然後呼哧亂喘地蹭著肥碩的身軀,往前挪動它半隻尾巴的距離,再重新合上眼趴下。一般來說,兔子是沒有睡上一個冬天的習慣,狗熊才有這個習慣,原來當一隻兔子長得像狗熊的時候,它的習性也會跟過去。顧懷陽叫道:&ldo;無端。&rdo;那青年便用一種和他養的兔子如出一轍的動作,極緩慢地回過頭來,用比別人慢兩倍的速度應了一聲,這才腿腳不靈便似的轉身站了起來,過了好半晌,才說道:&ldo;哦,大哥。&rdo;此時顧懷陽已經開始感覺站得有些腿痠,便將支撐腳從左腳換到了右腳。很久很久以前,施無端只是個反應比別人弱些、慢一些,但看起來還有些像是個正常人,不知為什麼,這些年他竟變本加厲起來,越長越不像話,李四娘說,若是性子急的,和他說完一句話,都可以跑去燒壺水,回來等熱水把茶泡好了,也便聽見他的回話了。他們的勢力和手中的錢財像是匯聚的小溪流一樣,顧懷陽從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從來都知道這些安寧的表象下,若自己失敗的結果會是什麼,因而殫精竭慮,從未曾睡過一天安穩覺,沒吃過一頓安穩飯。不知不覺地,施無端便刻意似的不大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只是專心做自己的事,別人問起便說說計劃,別人不問便也不提,或者出門,十天半月也不回來一趟,回來沒有幾天又套車出發到另一個地方。等到顧懷陽發覺的時候,施無端已經變成了一輛年久失修的破馬車了。他感覺很不對勁,他們都感覺很不對勁,施無端對他們來說,像兄弟,像兒子,也像朋友,他能三年之間把商會的勢力入侵到大半個大陸,五年的時間將那些沒落在山野間的道學門派整合一新,連夏端方那個財迷都一心一意地跟著他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顧懷陽就是覺得他開始變得有那麼點不大像人,跟施無端一起的時候,顧懷陽總是忍不住話多,他擔心,有一天施無端會原地化成一段眼珠也不會動一動的木頭人。就好像施無端閒來無事,也總喜歡用小木棍戳他的肥兔子,好像他也總是擔心自己養的這蠢物常年不動,終有一天會長在地上。他那隻兔子倒也不尋常,當年天魔割肉放血,將自己身體裡的另一半血統剔除的時候,黑血落地,卻開出了一朵雪白的花,直到鄒燕來將天魔帶走很久,也沒有人敢去碰那朵花。正當施無端掙開陸雲舟扶著他的手,慢慢地蹲下來,要將那朵白得不可思議的花摘下來的時候,突然被從天而降的兔子把手給壓下去了。原來不知怎麼的,那兔子竟被翠屏鳥用爪子拎了起來‐‐難為它拎得動,在空中高高飛過的時候,正巧經過這裡,翠屏鳥爪子一鬆,將那兔子給摔了下去,四仰八叉地趴在了地上,下半身壓住了施無端的手,口鼻湊在花那裡。然後它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張開嘴,把那朵花給吃了,所有人都愣住了,施無端忙去掰它的嘴,可那兔子約莫是咀嚼功實在太好,咀嚼的速度實在已經超過了凡人的目光,沒有得道成仙的人是萬萬沒有本事阻止它的‐‐施無端掰它的嘴的時候,發現它已經將那朵花嚥了下去。 之後兔子便像吃了十全大補藥一樣,每日裡活像氣吹的一樣長肉,昏昏欲睡,一天只做兩件事‐‐吃東西和睡覺。施無端抱起它,慢條斯理地問道:&ldo;大哥找我,是有什麼事?&rdo;顧懷陽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置於身前,靜靜地看著他,這些年風霜日曬,顧懷陽的面相略微見了些許滄桑,當年揭竿而起窮極無賴、一身銳氣的年輕人彷彿沉澱了下來,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很多事不再親自出面,話也越來越少,在外人眼裡,竟有些神龍見首不見尾起來。他開始喜怒不形於色,用更隱蔽的手段做更無恥的事,也開始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說不上高大雄偉,然而只是站在那裡,便讓人覺得有了主心骨。&ldo;端方已經帶人去了。&rdo;顧懷陽說完,便沉默了下來。施無端撥弄著兔子耳朵,兔子卻只是翻翻眼皮,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了起來,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聽見的是不得了的事,只聽施無端問道:&ldo;大哥這是怕?&rdo;顧懷陽不言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