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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亮出太子少師的官職,怕是郢州官員都要上前趨奉,但他偏偏兩邊都不去,選了個商賈的包間,帶著沈嶠進去。沈嶠如今已經漸漸習慣身在黑暗中的狀態,有晏無師在前面引路,他拄著竹杖慢慢跟上前,也不需要人扶,但晏無師偏偏要握住他的手腕,情狀親暱,引人側目,沈嶠沒能將手從對方那裡抽回來,也只能聽之任之。自打到了郢州城,但凡有外人在場,晏無師對待沈嶠都極盡溫柔之能事。外人不知內情,看兩人,尤其是看沈嶠的目光十分曖昧,儼然將沈嶠當作孌寵一類人物,只是沒見過孌寵還是個瞎子的,此時見二人走了進來,都大感奇異又有趣,眼睛都盯著沈嶠看。兩人落座,共用一案。晏無師謝絕了夥計上前,親自給沈嶠擺好碗筷,又扶著他的手,一一告訴他眼前哪個碟子裡盛的是哪樣菜,其體貼之狀,只怕浣月宗的人在這裡,都不敢認晏無師。換作幾日前,沈嶠怕是會渾身不自在,但雞皮疙瘩這種東西,掉著掉著也就沒了,他面不改色接過筷子,道了一聲謝,然後低頭慢慢品嚐。眾人見他們旁若無人,漸漸也覺得無趣,只是難免在心頭腹誹兩句,便又轉而說起原先的話題。在場俱是走南闖北的商賈,彼此不一定認識,但在這個廳裡吃飯,本身就存了互通有無,結交夥伴的心思,更何況商人天生長袖善舞,不多幾句,氛圍就又熱絡起來。有人就道:“聽說周主有意南下伐陳,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哪位仁兄訊息靈通的,還請不吝賜教,小弟這些年頻繁往來南北,也好早些作防備,免得到時丟了貨物事小,沒了性命才事大啊!”不少人聽得他這一席話,當即便連連附和“是啊是啊”。也有人問他:“徐二郎,你這訊息是從哪裡聽來的?”徐二郎道:“聽我親戚說的啊,他就在本地使君府上做雜役,聽來的訊息應是不會有假。”另一人道:“我也聽說了,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你們想啊,自打周朝陛下正位以來,那位陛下就雄心勃勃,勵精圖治,如今南方富庶,陳朝佔地廣袤,周帝若想一統江山,肯定要先拿下陳朝啊!”“我看不然!”立時有人反駁道,“兩年前太建北伐,陳朝可還聯周抗齊呢,這才過了多久,周朝就要置盟友之誼於不顧,反過頭來打陳朝了,若是真的,未免有失仁義,恐為天下人不齒啊!”“哈!這話說得好笑,什麼有失仁義!咱們做買賣的,尚且要考慮盈利夠不夠多,仁義值幾個錢啊,能當飯吃嗎?”眾人七嘴八舌,眼看就要吵起來,徐二郎趕緊打圓場:“別置氣,都別置氣!咱們做買賣的,最要緊是和氣生財,這些軍國大事,那是大人物要操心的,與我們何干?咱們關心的,不過是哪裡跟哪裡打起來,到底打不打得起來!”被他這一打岔,鬧得有點僵的氣氛這才緩和下來,爭論的兩人面上也有些訕訕,復又坐下來喝酒吃菜。席間一個輕袍緩帶,長相偏向南人的男子,之前一直沒有開口,此時終於道:“依我看,你們的猜測都有誤,周主若想對外用兵,首選定然不會是陳朝,若想往來陳、周之間做生意,暫時來說還是安全無虞的。”旁人問:“怎麼講?”他道:“柿子揀軟的捏,比起陳朝來,當然是齊國這個柿子更好捏,若不是齊國,那就有可能是突厥,總而言之,目前來說,周主不會急著對陳朝用兵的。”沈嶠也放下手中竹箸,挺直了背脊,露出凝神傾聽的神情。從前雖為一派之尊,執掌道門牛耳,但玄都山封閉不出,他又沒有刻意去打聽,所知自然有限,遠不如這些走南闖北的商人知道的多,這些短處在他出門之後逐漸暴露出來,他自己心裡也明白得很,所以每逢聽見有人在談論天下大勢,總會聽得格外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