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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於府中設中秋宴,房州但凡有些名氣的人,都被邀請過來了。古來宴會,無非借花賞景,借山水寄情,唯獨元宵賞燈,中秋賞月,須得天黑了之後才能進行,裡裡外外,人聲鼎沸,沒有半分秋夜寂寞。刺史府的僕役站在門口接名帖,幾乎笑僵了臉。停在刺史府門口的馬車絡繹不絕,來者非富即貴,這些馬車用的自然都是上好木料,車轅窗沿,稍有講究的人家,甚至雕上細膩紋理,生動異常。唯獨眼前這一輛,貌不驚人,樸素得近乎簡陋,就連掛在車窗內的布簾,都是粗麻所制,整輛馬車搖搖晃晃,彷彿下一刻就要散架。看到這輛馬車,僕役立馬笑不出來了,他疑心馬車停錯了位置。正想著要不要找人過來將其驅趕,車伕從前邊跳下來,繞到後部,掀起車簾子,裡面下來兩個人,一老一少,那少年人隨即又將手伸向車廂裡頭,又有一名少年搭著他的手出來,只不過他的動作要遲緩許多,仔細一看,對方手裡拿著竹杖,明顯是腿腳有問題的。左右前後,也有許多被這老少三人吸引了注意力的人,俱都往這邊看過來。僕役面色一沉,上前道:“來者何人,你們可知此地是刺史府?”今日府中本就派了不少僕役在大門內外招呼客人,眼見這一行人衣著比刺史府下人還要簡陋,僕役們都面色不善圍上來,隨時準備將他們趕走。車伕伸手往懷裡一摸,居然摸出一張名刺:“你們刺史親手所書,邀我家主人前來赴宴。”僕役將信將疑,接過一看,不由瞪大眼,又上下打量賀泰父子三人。賀家來歷,整個房州,不知道的人太少,刺史府僕役自然也聽說過,但他只是一個僕役,不會有上位者那麼多的考慮,單看眼前賀氏一家的穿著打扮,心想皇帝兒子不過如此,一旦落難,誰也沒比誰高貴。換作從前,堂堂魯王何曾受過這等目光,只怕早就讓人拖下去杖打了,但十餘年的苦難磨平了賀泰所有的稜角,他甚至已經習慣了。賀穆心中有氣,見父親與三弟都面色如常,還是忍了下來。僕役慢吞吞道:“原來是賀郎君,既然是使君有邀,還請裡邊走。”“賀郎君”三個字一出,周圍人瞬間都知道賀泰他們的身份,打量目光越發灼灼,各種各樣的眼神集中過來,或有同情的,也不乏帶著看好戲的惡意。賀泰被看得不舒服,忙低下頭,隨著引路的刺史府僕人往裡走,賀穆卻不由自主挺直胸膛,跟在父親後面,昂首進去。刺史府內並不因夜幕降臨而暗沉,反是各式各樣的燈籠掛滿目光所及之處,屋內、廊下、園林,乃至園林中的假山涼亭,燈火通明,竟如白晝,哪怕京城豪富之家,也不過如此。賀泰心中讚歎,隱約想起當年在魯王府的生活,越發唏噓。宴會就設在府中園林,刺史府原本沒有這麼大,是前任刺史上任之後擴建的,現任刺史沾了光,得以享受這片勝境。假山池水旁邊空出了一大塊空地,又有花木環盛為景,用來設宴再適合不過,但因今日客人委實太多,不得不由一人一案,改成兩三人一案。自然而然的,賀氏父子被分到了一起。三人衣著過於簡樸,與在場賓客格格不入,但又被分到一個比較顯眼靠前的位置,是以人人注目,知道賀氏父子身份的,也無一人上前招呼——無它,大家都知道賀泰是因罪被流放而來的,跟他親近沒什麼好處,反倒有可能惹上禍患。現任房州刺史司馬勻到任之後,與前任處處打壓刁難賀泰不同,他似乎壓根忘了這個人的存在,逢年過節,筵席座上賓也不會有他,但今天不知刮的什麼風,賀氏居然出現在賓客中,這實在不能不令人稱奇。就在眾人疑惑之際,刺史司馬勻姍姍來遲,大家忙起身行禮,司馬勻抬手壓了壓,又笑道:“今日乃團圓之夜,本該團坐賞月,無尊卑上下之分,諸位不必多禮,還請暢飲,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