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恆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他的眼睛看著天花板,突然迷濛起來。&ldo;那一天,真冷啊,清華的地下聯合會,被學生裡混進來的國民黨特務出賣了。我們幾個被抓起來,關進牢房裡嚴刑拷打,逼我們說出黨的機密。後來,他們倆死了,就剩我一個,我那時想,死就死吧,我死了,還有比我更優秀的學生代表。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不行的時候,他帶著部下來了……他這麼個將軍,是怎麼注意到學生被抓的,已經不重要了。阿彰,你知道麼,我那時以為看到了幻覺,我以為自己正爬行在撒哈拉沙漠的夜色裡,全身脫水,口乾舌燥,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摸不著,突然間火紅的太陽昇起來了,太陽下是一片美麗的綠洲……&rdo;他突然熱切地抓住我的手,抓得緊緊的,&ldo;阿彰,你知道麼,知道這種感覺麼……人一輩子只能經歷一次的,或者一輩子都無法經歷……&rdo;我回握住他:&ldo;我知道,澤老師,我知道。&rdo;&ldo;哈。&rdo;他舒了口氣,放鬆下來,大概已經沒力氣了。&ldo;半昏迷中,我聽見有人說:櫻少將,他是漢奸啊,是賣國賊。他說:操!老子看你才像賣國賊!&rdo;他停下來笑了,&ldo;他真粗魯,滿口都是土匪氣,可我還是……&rdo;他的眼淚又流出來,&ldo;我後來問他:你為什麼要救共產黨員。他說:我不懂啥共產黨國民黨的,我只知道,生在這片土地上的,都是那啥黃帝的子孫。&rdo;&ldo;我住在他那兒,直到傷好了才走。鬼子和上面找他麻煩,他沒告訴我,可我都知道……我們,一共只見過幾面啊,可就這幾面,我也總是忘不了……阿彰,你跟他說,澤北榮治對不住他,他救的這條命,我還是沒保住。這幅畫,你交給他,告訴他這是油畫,是肖像畫,用的是西洋的顏料,很實在的,不會褪色,不會爛,掛在牆上,多少年也能像新的一樣……&rdo;他的聲音慢慢低下去,低下去,終於再也聽不見了。我扶起他軟綿綿的身體,輕輕放在地上,用雪白的圍巾蓋住,又撿了幾張報紙包好那幅油畫夾在腋下,關上燈,合上門,靜悄悄走了,生怕腳步一重就會驚醒夢中人。【5】流年這副畫,我終於無法交給紅髮軍官,因為再也沒有機會。直到過了很多年,當我老了,白髮蒼蒼,坐在搖椅上看著花園裡怒放的野玫瑰時,我仍會想起這不長不短的一個多月,四十天,能演繹多少人、多少事。它像一首摒棄了格律的新詩,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我去找過他,扛著釣竿,腋下夾著畫板,剛到司令部的大門口就被站崗哨兵攔住。我報上父親的名字,哨兵說:&ldo;對不起,櫻少將和水副師長有事外出,你明天再……&rdo;還沒說完,他突然端平步槍,衝我斜後方大喝一聲:&ldo;什麼人!鬼鬼祟祟的!&rdo;這時已經是黃昏,天色半暗,我轉頭,正看見一個青色人影閃進路旁衚衕裡,輕盈地不見了。哨兵放下槍,罵罵咧咧地說:&ldo;媽的,撞鬼了,隔三差五的來,不累啊,是特務的話,小心別讓我抓著,整死你……&rdo;他大概已經把我忘了。我沿來時的路往回走,打算叫個黃包車,到那狹小昏暗的衚衕口時,竟然腳步一轉往裡走去,我隱約覺得那是個我認識的人。走到半深處,一角青色的衣袍從岔道拐角處探出來,那人站在後面一聲不吭,低著頭,是個比我矮許多的清瘦男人。他似乎正想著心事,連我走到跟前都沒發現。我看到他被劉海陰影半遮住的臉,突然明白了。&ldo;藤老闆。&rdo;我輕聲叫道。他嚇了一跳,後退半步才發現沒路可退。於是警戒地看著我,有點疑惑又有點詫異,過了老半天才盯著我的頭髮想起來:&ldo;啊,你是那天跟他一起的……&rdo;&ldo;對。&rdo;我笑眯眯說。他跟唱戲的時候不大一樣了,那時他撲了粉、描了上翹的眼角眉梢,像個漂亮而又風情萬種的女人,現在素面穿著一件青灰色的夾襖長袍,雖然仍舊很漂亮,卻已經帶上男人的英氣,身板也挺得筆直,沒有半點媚態。&ldo;來找他?&rdo;我不是個多管閒事的人,可就是忍不住想問問。他一下子又羞又怒,雖然面上仍是平和的,聲音卻變大了些:&ldo;胡說!我為什麼要找個只見了一面的男人!&rdo;&ldo;我說過你要找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