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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管家把車停在外面,我剛要出門上學,被母親叫住,她靠在沙發上,兩腳伸出去讓女僕修剪指甲:&ldo;阿彰,晚些時候你妹妹就到火車站了,你回來就能見到她。現在南方也不太平,你姨父暗裡惹上冤大頭,擔心妹妹,就送她來北平唸書,再早早出國避風頭,你們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你要待她溫柔些。&rdo;她笑了笑,又說:&ldo;不過阿彰總是很溫柔,又俊,沒人會不喜歡。&rdo;我坐在車裡,看著窗外烏突突的馬路牙子。長袍馬褂的臭老九一手提著鳥籠,一手持根長煙杆吞雲吐霧,遇上日本和服女人就點頭哈腰幾下,脊樑骨彎得能腦殼碰地。偶爾一支黃綠軍裝的隊伍路過,馬蹄踏起撲撲的塵土,把滿街的陰丹士林染得像洋人相館裡沒了顏色的照片。兵荒馬亂的年代,暫時的寧靜平和不過是顆斑斕的肥皂泡,不知飄到哪兒就破碎了。我上的是西式醫學堂,大鬍子洋教授指著人體神經中樞系統示意圖吐唾沫星子,我勉強支起眼皮昏昏欲睡。就我來說,對針灸膏藥的興趣可能還會高些。好不容易捱到下午,鈴聲一響我就收拾東西走了。散步穿過教堂後的一片樹林,一間雪白的畫室小樓出現在面前。越野宏明一干人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看見我就站起來。我一愣:&ldo;怎麼不進去,澤老師呢?&rdo;澤北榮治其實只是個大學生,小時候長年定居海外,師從蘇聯現實主義名師,畫得一手好洋畫。後來不知為什麼回國了,在清華學文,業餘當繪畫老師打點零工。越野宏明著急地說:&ldo;嘖,你還是這麼慢條斯理的,能急死人。澤老師出事兒了,好像惹到日本人,前幾天就去避風頭,現在半點訊息都打聽不著,也不知道被抓了沒有。&rdo;我又一愣:&ldo;啊,什麼時候,我怎麼沒聽說。&rdo;&ldo;媽的!&rdo;越野宏明拍拍屁股上的灰,&ldo;指望你還不如指望個鳥。得了,你也做不了啥,我就是來告訴你,繪畫課最近上不成了,澤老師回來之前,你就去釣魚打發時間吧。&rdo;說完揮揮手,領著其他學生走了。我在原地呆了很久,看著天邊一朵流雲苦笑。每週就等著這兩次繪畫課,現在畫不成畫,還真有點無聊。走進院子,我心中突然湧上一股奇異的惴惴不安,似乎一開啟門又能聽到豪爽的哈哈大笑,還能看見一顆紅撲撲的頭殼搖頭晃腦。可想象總歸不能實現,客廳沙發上連那人的一絲氣息都沒留下,只坐著個眼睛又大又圓的漂亮女孩兒。穿一件綢緞小襖,斜分的短頭髮,少的一邊撩在耳朵後,多的一邊半垂在臉旁,學生氣很足。母親招呼我:&ldo;阿彰,你終於回來了,這就是你的妹妹,赤木晴子。小晴,這是你哥哥仙道彰。&rdo;她有點沾沾自喜,彷彿在這種時刻才能找回一點女主人的尊嚴,平時父親待客,那些話題她半句也插不上。我扯開領帶,在表妹對面坐下,笑著對她說:&ldo;妹妹好。&rdo;表妹的臉一下子紅了,眼睛低下去不敢看我:&ldo;哥哥好。&rdo;我看著她粉嫩的脖頸,突然產生憐愛之情:&ldo;你真漂亮。&rdo;母親踢了我一腳,低聲嗔怪:&ldo;不正經。&rdo;臉上倒是讚許的神色。這下表妹的臉紅成了豬肝,她飛快地看我一眼,又低下頭:&ldo;你也很……很……你的頭髮好怪。&rdo;我摸了摸被摩絲精心固定好的髮型,揚起眉毛:&ldo;不好看麼?&rdo;&ldo;不不……&rdo;她急忙擺手,生怕我會錯意,&ldo;好看,很好看……&rdo;她又說不出話了。母親急忙打圓場:&ldo;啊,小晴,家裡還好麼?你父親的生意做得怎樣?&rdo;&ldo;哦。&rdo;表妹不好意思地說,&ldo;我也不大清楚,不過父親前不久收購了錦鵬,在霞飛路又開了間分店。&rdo;&ldo;聽說雲裳又出了新款的冬季夾大衣,巴黎立體剪裁,綢緞裡襯,一上市就被一搶而光。&rdo;母親的眼睛閃閃發光,&ldo;當真沒有存貨了麼?&rdo;&ldo;是沒有存貨了,但我相信姨媽若是想要的話,店裡會再做一套送給姨媽的。&rdo;&ldo;啊啊,那怎麼好意思。&rdo;我這才知道姨父就是鼎鼎大名的上海雲裳服裝公司的創辦人,當年找了唐瑛和陸小曼當形象代表,紅遍上海灘,全國名流女人的眼睛,都緊盯著雲裳潮流的動向。母親的積極似乎有了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