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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噹咣噹的電車聲中,我望著窗外後退的稻田。這片清涼的、畫一樣的風景,在我來日本的第三個年頭,突兀地闖進了我的生活。【2】我真的在川戶鄉住了下來。從京都的市區坐電車,大概半個小時,然後是一個多小時的山路。我每晚都要做工到九點,爬上山時,已經十一點了。就算是夜晚,櫻花看得不真切,那沁人心脾的暗香也像舞女一般跳躍在空氣中,輕盈而無法捉摸。山村的天空總是格外潔淨,月亮也格外大,被縱橫交錯的枝椏遮擋著半隱半現。薄紗一般的月色下,壓面而來的花瓣像銀色的雪,沉默的,深情的。那天晚上我回去的時候,美和子獨自一人坐在房裡,就著昏暗的燭火縫補衣服,那是一件浴衣,看得出來已經很舊了。我想起白天花道穿著的浴衣,也是打過好幾個補丁。這樣看來,她用來招待我的那件,竟然是家中最好的衣服麼。她身前的矮几上,擺著幾碟宵夜,剛做好的,還冒著熱氣。看到這幅場景,我的眼眶溼潤了。不知為什麼,到了這個村莊以後,我的感情變得格外豐富。美和子見我呆站在玄關,趕緊站起來。看清我臉上的傷後,嘟囔一句&ldo;那個死小子&rdo;,便不客氣地叫著:&ldo;花道,還不快出來給華先生道歉!&rdo;我慌忙說:&ldo;不要再叫我先生了,就叫段生吧。&rdo;一陣踢踢趿趿的聲音響起,花道不情願地從裡屋走出來,看了我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撅著嘴。他的傷不比我輕多少,已經抹上自制的藥水,一張臉花花綠綠的。&ldo;那個……&rdo;他彷彿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似乎向人道歉對他來說是件多麼艱難的事情,&ldo;對不起喔……&rdo;&ldo;不,是我的錯,我太沖動了,對不……&rdo;我很認真地對他說,還沒說完卻看著他的大花臉笑了。於是就在一瞬間,花道又恢復了原先的樣子,指著我張牙舞爪地叫起來:&ldo;哎呀!你又笑!本天才就這麼好笑麼!臭黑炭!臭中國人!&rdo;因為覺得過意不去,美和子又不願收房租,在沒有課的時候,我就儘可能待在村子裡,幫花道做些砍柴種樹摘果子的活。這些木柴和水果收集得多了,就挑到京都裡去賣。花道總是很認真地把一頭紅髮用布包裹起來。他的身體出奇強壯,一連挑上十幾里路也不休息。&ldo;你的頭髮……是天生的麼?&rdo;&ldo;那當然啦!&rdo;這種時候他就會很得意,捻著幾縷掉落出來的、在陽光下紅得滲金的頭髮開心地說,&ldo;全天下獨一無二的,只有天才才有的喲!奶奶說了,本天才前世一定是紅色的櫻花!&rdo;每次他咧嘴一笑,我就移不開眼了。美和子的身體不好,花道常常揹著竹筐去後山採草藥,多餘的就賣給村民。&ldo;你看,這是蛇莓,奶奶有時候頭暈、心慌、睡不著,吃了這個就會好些……這是南天竹,每次做紅豆飯的時候,都會放一片在上面,可以治療腹瀉,可是一定不要生吃……這是木天蓼,腳痛、腰痠的時候吃了,身體就暖呼呼的……這是連錢草……&rdo;花道採藥的時候特別專注,一邊指點著,告訴我那些藥的功效,語氣總是難以掩飾的洋洋自得。我看著他認真發光的臉,胸中突然鼓鼓搏動起來,打趣說:&ldo;你們日本的中草藥,還不是中國來的。早在隋唐,中醫就傳到日本。我們的醫聖張仲景,更是被你們佩服得五體投地,尊為張先師。&rdo;&ldo;什,什麼啊……什麼張……&rdo;花道大張著嘴,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就像唯一拿手的題目被人搶答了一般,很是羞怒,雖然找不到話反駁,卻又不服氣,&ldo;你,你們的藥那麼好,幹嘛還跑來日本學醫啊!&rdo;我沉默了。他見我不愉快,以為又觸到我的傷心事,縮起脖子安靜下來。&ldo;因為中國需要學習日本。&rdo;過了許久,我說,&ldo;中國現在的處境,很大程度上是自身促成。我雖然仇恨日本侵略的野心,對於你們的治國有道卻很欽佩。你們的明治維新十分成功,而中國也需要這樣一種革新,去摧毀舊的頑疾。中醫雖然博大精深,在硝煙四起的戰爭年代卻不是一種迅速有效的外傷治療手段。所以我來日本,來學習你們向洋人所借鑑的、先進的醫學技術。&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