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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花道……&rdo;我禁不住喃喃自語。&ldo;什麼?幹嘛叫我!&rdo;他回頭瞪我。&ldo;啊,不是。&rdo;我很尷尬,&ldo;我是指這條山路。花道在中文裡,還有路旁種著花的道路的意思,你看這種滿櫻花的小路,同你的名字一樣呢。&rdo;&ldo;切。不要亂叫嘛!&rdo;他又把頭轉回去,耳根子竟然紅了。&ldo;你的名字……很好聽。&rdo;&ldo;當然啦,天才的名字當然好聽!&rdo;他嘴上這麼說,步子卻慢下來,終於同我並肩走在一起。&ldo;黑炭男,你叫什麼?&rdo;他不自在地問。&ldo;華段生。&rdo;&ldo;啊?譁什麼?&rdo;&ldo;華段生。&rdo;&ldo;耶,好奇怪的名字,你們支那人的姓名都這麼繞口麼?&rdo;&ldo;不是支那。&rdo;我突然板起臉,&ldo;我是中國人,知道麼?中國。&rdo;看到我態度的轉變,他有些驚訝,又不肯示弱,聲音不自覺的便大起來:&ldo;什,什麼啊。你以為我不是城裡人,就什麼都不知道麼!狐狸跟我說過,你們支那,好早以前就跟我們有來往,也很強盛,被我們尊為上國。日本字裡面最難寫的那些字,全是你們造的,害本天才總是記不住!&rdo;我本來很生氣,聽到最後一句,卻忍不住笑出聲。&ldo;你笑什麼!&rdo;他帶著稚氣的英俊臉孔全紅透了,彷彿受到莫大的嘲諷,&ldo;後來你們還不是混得很慘,被這個打被那個打,據說支那人全是東亞病夫,馬上就要亡國了……&rdo;嘭!我揪住他浴衣的前襟,將他狠狠抵在樹幹上,我那時的樣子一定非常可怕,瞪著充血的眼,表情猙獰。&ldo;誰告訴你的。&rdo;我問他。&ldo;關,關你什麼事……&rdo;他被我的模樣嚇到了,結結巴巴說。&ldo;誰告訴你的!說!&rdo;我大吼。直到許多年過去,我仍會想起當時的景況。我長久壓抑的怒氣和憤恨突然之間爆發,因為深愛的祖國被踐踏和侮辱。但現在想起來,也許更多的原因是痛心,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少年被染上政治、戰爭和野心勢力骯髒的汙垢。任何人都可以對我說出這樣的話,獨獨不該是他。他反覆提到的狐狸,也令我由憤恨中感到一絲急躁和焦慮。花道看著我,睜得圓圓的丹鳳眼裡浮上一層水汽,卻倔強地不肯讓它們掉出來:&ldo;是狐狸……流川啦……他走之前,跟我說,要用武士道精神,拯救支那……&rdo;&ldo;放屁!&rdo;我突然笑起來,&ldo;拯救!真是可笑!是誰在西方列強的炮火中趁亂瓜分了我們的土地!是誰揮舞著血淋淋的刺刀殺害了成百上千無辜的生命!是誰頂著醜惡無恥的嘴臉姦淫了我們的婦女!是誰用低賤而卑劣的細菌手段折磨我們堅強的戰士!是你們!是你們的武士!是你們的皇軍!是你們!倭寇!你們刀上沾著中國人的血!&rdo;激動中,我緊緊卡住了花道的脖子,他快要窒息,臉漲得像豬肝一樣,終於嘭的一聲,狠狠給了我一個頭槌。我捂著額心摔倒在地,腦子裡混亂而瘋狂。他咳嗽了一通,挺直脊樑指著我大聲說:&ldo;黑炭男!本天才可不是好欺負的!&rdo;那雙眼睛明亮又大,頭髮像火一樣。我嚎叫一聲,同他扭打在一起。我們撲簌簌順著微斜的山路滾下去,卷著泥土和櫻花,漫天花瓣煙霧一般沸騰了。後來沒有分出勝負,因為我大概是哭了起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這是我二十一年來第一次哭。我死死地捂住臉坐在地上,嘴裡喃喃說著:&ldo;媽……爸……&rdo;我的父親母親,在我十六歲那年,被日軍殺害了。花道也安靜下來,頂著青腫的臉在我身旁坐下,愣愣看著我。他不懂我的苦悶,也不懂什麼侵華什麼戰爭。他大約覺得我流淚是他所導致的,所以帶著一臉愧疚,不知道要怎麼安慰我才好。我痛哭了一會兒,擦乾淚,撿起書包和制帽,往山下走去。他怕我迷路,又不敢同我並行,於是默默跟在後面。木屐咔咔的聲音在這條長長的花道上響了很久,直到我下山走到大路上,才小心翼翼停住,目送我離開。昨夜悶頭悶腦一路跋涉五六個小時,直到現在才發現這荒涼的地方離城裡有多遠。好在日本那時已經開通了有軌電車,我又步行了十幾分鍾,買票進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