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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謹聽罷恍惚如夢,萬萬沒想到這天下竟然還有此等事情發生。一時裡想,趙仲儒不是死板之人,若是人家問他要銀錢,定然能給了。一時又想,上次他入獄,只怕他已經傾盡家財了,此時若拿不出,人家只怕不信。這樣忽喜忽憂,加上多日勞心勞力,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花暈了過去。待到再醒來時,已經在自家的臥房裡了。母親和幾個姨娘團團圍著他坐,都哭紅了眼。賀謹爬起來就要出門。被母親一把拉住,只說:“那人死都死了,你還要瘋到什麼時候。老爺這些日子也為你憂心如焚,你還想作成什麼樣?”賀謹爬起來,給母親和眾姨娘磕罷了頭,又去前堂拜了父親,留下一句:“你只當孩兒也死了吧。”不理母親的哭喊和父親的咆哮,離開了家。出門來又尋了幾日,始終一絲訊息也無。賀謹此刻也無甚喜怒了,想著趙仲儒和他說的那句終老山林,便打定了主意,要去他的老家。這樣蹣跚而行,出門時分文未待,一路上還要為人寫字代筆混的銅錢,等到得杜梨溝所在的縣城,已是半年有餘。賀謹尋人一打聽,居然無人曉得杜梨溝在何處。心想縣衙內總有詳細的文書。又無門路,只得裝了個落魄秀才,尋機去衙門內覓了個抄書差事。這樣又苦捱了半年,方能翻到地方縣誌。誰知依然沒有杜梨溝的訊息。賀謹始終不肯死心,就在當地離山林最近的鎮上住了下來。平日裡餬口之外,就往深山中尋覓。終有一日,在山路上遇見一個皮貨商人,才能到了杜梨溝。從此就沒了賀謹,有了趙先生。趙先生說,他還是認為趙仲儒是沒死的,那麼機敏的人不該是那樣的下場。他只要在這裡靜候著,總有一日,那人會尋了來,同他終老。趙先生說,也許他早就回來了,知道自己在等他,只是還記恨當年他的薄情,所以才叫他苦苦守候些時日,再出來原諒他。沒關係,他多久都能等。趙先生說,每日裡他都把被褥曬好了,飯菜做熟了,然後在院子裡望著進山路,這樣那人一出現,他必然會趙先生住了口,走到房門檻處,負手向外望著。鄭三聽他講時雖然口吻平常,但其中的跌宕起伏驚心動魄卻是掩不住的,一時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好。他在山中生長這許多年裡,只見識過山禽猛獸自然天候的厲害,哪曾想過世俗間尚且有這般爭權奪利,世態炎涼的人情事。再見趙先生在灰沉的暮色中孤伶伶立著,目光又灑向了山道。這平日裡看慣的模樣也讓人覺得難受氣悶。想要出言開解,又找不到穩妥的話題。他於這寬慰人之道實在是不擅長,在屋裡焦躁的走了兩圈,才開口問:“那個李達又是什麼人?”趙先生聞聲回頭:“他是我一個故人。”語氣略頓,苦笑道:“若是當年我如約娶妻,他就是我的妻弟了。”鄭三巴不得有事能分解趙先生些愁苦,便拉著他坐定了,要他仔細的說個清楚。趙先生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推辭,略一思索便娓娓道來。原來這個李達,也是當地的世家子弟,不過是年紀小入書院晚些。賀李兩家從來親善,是以李達一進書院,賀謹便聽父親的囑託對他多有照顧。親厚雖然比不得趙仲儒,也算是談的來的好友。待到賀謹學成回家,李達幾次修書向父親稱許,力主將大姐許配於他。李父聽了勸,方才與賀家結了親事。後來戰亂一起,賀謹鬧公堂好龍陽之事鬧的人盡皆知。李父雖然忙不迭的退了婚事,顏面卻也受損不少。每每出門讓人指點訕笑,李父不耐,倉促把女兒嫁了人。怎知小夫妻脾性不合,時有口角發生,李小姐便索性搬回了孃家常住。李達不肯信賀謹是這樣的人,但面對母姐,總覺得心中有愧。眾人又言之鑿鑿,他便打定了主意要找到賀謹問個明白。只是塵世茫茫兵荒馬亂,這些年下來都沒有半絲賀謹的蹤跡。李達幾乎都要死心了,卻在尋鄭三時,在本地縣衙的卷宗上發現了賀謹的筆跡。找來了年久的官吏一問,方知道這是原先一個落魄秀才抄寫的文書。只是那人做了半年就不幹了,去了哪裡誰也不清楚。唯一的線索就是那人似乎在打聽一個叫杜梨溝的地方。後來李達與鄭三相遇,循著話頭打聽出杜梨溝所在。自然是喜出望外,第二天就趕了過來。待到見了賀謹,兩廂對質,李達萬沒想到賀謹居然直承其事,驚怒之下,拂袖而去。見鄭三欲言又止,趙先生微笑道:“李達自幼性格豪爽,有什麼事喜怒笑罵,過去也就罷了。”鄭三想起那笑面虎的模樣,打了個哆嗦,不由得懷疑起兩人所說的也許壓根就不是一人。又坐了一會,見趙先生神態自若的樣子。他撓了撓頭,看來是無甚大事了。又重複了一遍“有事定要與我講”的話,鄭三自覺同女人一般囉嗦,自啐著告辭了。三天後,馮良進山了。這兩日裡,鄭三雖然時常去趙先生那裡看著,但見他和平日無異,也就沒再擔心。要說有什麼事早就該發生了,也輪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