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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秧來的第一天,就發現母親的家裡存在很大的問題,那樓頂上的聲音太重了,腳步聲、小孩跑動的聲音,還有小孩玩具腳踏車滾動的聲音。秧秧看著笛子,笛子在母親的影響下,已經習慣了凡事隱忍。笛子迎著秧秧質問的目光,沒有說話。其實這是件無可奈何的事情,外公曾經和上面的一家人交涉過,結果是,那響動反而更加的肆無忌憚。外公曾經動過火,要和樓上的夫妻倆打架,被惠竹和外婆拉住了。外公只能在上面很吵的時候,說一聲:“沒素質!”秧秧卻不能忍,更不能忍受自己的母親、外公、外婆,還有笛子,被上面的人欺負。秧秧衝了出去,“蹬蹬蹬蹬”地上樓,很響地拍打那家的鐵門。出來一個只穿了短褲的男人。秧秧的火已經燒了起來,厲聲質問他們為什麼這麼吵,讓別人怎麼生活。男人傲慢地說:“住不慣?搬家啊。”說完就把門給關了。秧秧一腳踹在門上,很響的聲音,把自己的腳也踹疼了。笛子使勁地拉著她,要她回去。母親也來了,拖著秧秧要她下去。秧秧回去了,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使勁地扯自己懷裡抱著的沙發墊子。那天秧秧給劉蕭打了電話。家在本市的劉蕭下午就來了,站在樓下等著。呼機一響,秧秧就拉了笛子下去,說是下去買雪糕吃。劉蕭身邊還跟著一個人,愣愣的、年齡和他一般大的男孩。劉蕭很仗義地問:“說,怎麼辦?我們還可以叫些人來。”秧秧把頭一仰,說:“把他家玻璃砸了就行了。”“秧秧!”笛子聽了覺得害怕,偷偷地拉著秧秧的衣角。秧秧俯身在劉蕭的臉上吻了一下,很利落的動作,然後簡短地說:“別讓人看見了,有空再聯絡。”說完就走了。笛子拉拉秧秧的衣角,但是秧秧並不理睬。笛子和秧秧並排坐在沙發上,幫外婆剝花生,外公在廚房裡修理壞了的水龍頭開關。母親洗著一大盆衣服,並不開洗衣機——她不能沒有事情做,她要讓這些瑣碎的事情填滿她每天的生活。秧秧在說笑話,惹得外婆不停地笑,秧秧得意了,鼓著嘴,吭哧吭哧地學得有模有樣。突然一聲清脆的劇烈響聲,嘩啦啦地,笛子看窗戶外面,一些玻璃的碎渣從窗前跌落下去,閃著清亮的光,一串清脆的響聲落地,然後平靜下來。秧秧眼神閃耀著微笑了一下,然後跑過去,趴在窗戶上,只看到地上凌亂的一攤。樓上立時響起了罵聲:“哪個缺德的?”秧秧笑起來,一家人都圍了過來,外公說:“是哪家的孩子玩彈弓吧?”“也許呢!”秧秧笑著得意回答。一轉身就看到母親探究的目光。秧秧躲避了那目光,搖晃著到沙發那裡坐下,說:“這就是報應啊!”笛子緊張地等待事情可能的發展。但什麼都沒有發生,樓上的人沒有下來鬧事,甚至,他們放輕了腳步聲——他們並不瞭解事情的真相,只能憑著想像來揣測,包括懷疑秧秧的身後有一群“不良少年”在撐腰。他們在揣測中謹慎了許多。家裡面有強勢的人,有年輕的男子,太重要了,笛子那次深深覺得。看著這個滿是老人和婦孺的家,笛子感覺到自己的壓力,她是最年輕的,以後這個家就要靠她來支撐,而像秧秧一樣,有個男子保護著她,似乎就安全了許多。樓下的瘋女人開始喋喋不休地訴說,很強的連貫性,說“”要進行到底,說毛委員長接見了她……秧秧興奮地跑到窗邊,張望著樓下那個穿著整潔的五十來歲的婦女,邊看邊興奮地說:“崩潰!真是瘋了!”笛子已經對這個女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是她還是過去了,和秧秧趴在一起,探頭張望著。玫瑰花精(二十五)秋天,外婆的風溼加重,因為天氣的驟然變冷和不斷的綿雨天氣,外婆甚至不能下床,母親開始像個陀螺一樣在家裡旋轉。母親越來越沉默,沉默著度過相同的每一天。家裡只聽到外公洪亮豪邁的聲音和朗朗的笑聲,還有外婆快樂的附和,笛子不敢想像,如果沒有外公,外婆的生活會怎樣。每天吃了晚飯,外公就把外婆抱進輪椅裡,而外婆必定要外公或母親給她梳洗乾淨,把花白的短髮用素色的髮夾夾住,然後,外公就推了外婆出去。在樓梯口,母親會扶著外婆,外公抬著輪椅,一起向樓下走去。生命十分的現實瑣碎,又充滿了有些令人心酸的溫情。那時,外婆愛嘟嘟噥噥快樂地閒叨,外公洪亮的聲音在樓道里久久迴旋。笛子趴在窗臺上,看見他們出了這棟樓,外公推著外婆的輪椅,慢悠悠地走在那條青石板小路上。只要一段距離,他們就可以走到外面,城市光亮的外面——一個有噴泉和許多鴿子的人民廣場。笛子在離家較近的中學上了高中,因為不想和母親有太激烈的衝突。但將來考美院卻是一定的,除了畫畫,笛子想不出自己還能再做什麼,並且她是想回到那裡的,那裡像親切的故鄉,召喚著她回去。她要回去的。夜裡,笛子撫摩著父親帶給她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