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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季明德躊躇片刻,上前來扯寶如的手腕:“回家再說。”“別碰我!”寶如尖聲道:“滾!”她轉身推開房門,已經穿好衣服的尹玉釗,血跡透出牙白色的袍面,殘不忍睹。懷裡抱著那肥肥胖胖的老廚娘,手捂在她咽喉上的瘡口上,還妄圖能把血止住,面如灰土,兩腿長蹬,就那麼悽然的坐著。四夷館這種地方,平日裡吃醉了酒打打殺殺的事情太多,死個人跟割了朵白菜沒什麼兩樣,死了也就死了。胖廚娘死後屍體太沉,足足三個人,才將她的屍體挪出去。鼓聲最多停了一刻鐘,坐在高處的樂手只待老廚娘的屍體抬出去,便搖頭晃腦又唱了起來。整個四夷館,又恢復了平日的喧囂之中。尹玉釗背上痛癢難解,寶如當機立斷,命苦豆兒到胡市後的荒野上摘了許多野苦蕖來,她兩隻白嫩嫩的細手,也不怕苦蕖刺多,親手團著,將野苦蕖揉成糰子,再擠出汁來,塗在尹玉釗背上。苦蕖可消炎利腫,恰能解這豁麻的毒。癢變成了痛,但總算不那麼痛苦了。尹玉釗趴在床上,斗大的汗珠不停往外冒著,看寶如在榻側忙碌,雖痛癢難當,內心無比得意。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依,他費盡心機,用心良苦,連卓瑪都未能離間,今天季明德那隻老狐狸竟自己撞進了陷阱中。苦渠汁子擦過了背,寶如便替尹玉釗蓋上一方薄薄的毯子,握過他的手:“若你想睡,我便在此守著你,等你醒了我再走,好不好?”尹玉釗握過寶如的手,一點一點,拉她往裡欠著,最終,霸佔了她整個手臂當作枕頭。她懷孕之後身上那股子木榍和著黑糖的香氣愈發濃烈,這和同羅綺身上那股子奶香味全然不同。當然,寶如小的時候,尹玉釗是由心的討厭她,恨她的。因此,在明知她回秦州是趟死途時,他也無動於衷。依偎在李少源懷中,兩隻一樣白的小白兔,郎情妾意,哭哭啼啼,尹玉釗就在半途冷冷旁觀,險些笑斷肝腸。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意她的呢。是在秦州那一回,她頭巾包著臉,站在蒼山枯嶺之間,看著他們一座座起墳包,嗚咽了兩聲,大概覺得自己哭的有些可笑,又止了。傻乎乎的看著他們起墳包,固青磚,在這兒跪下磕幾個頭,又到那兒跪下磕幾個頭。他心頭冷笑不止,她自幼受盡寵愛,居然也有孤苦無依,望著全家人的墳頭茫然到哭不出來的那一天。他急著回長安覆命,時時回頭,她便站在那片青磚砌成的墳地裡,天地之間,除了老樹昏鴉,就只有她,孤零零的站著。離他越來越遠。母親沒能守得住,就那麼死了。妹妹輾轉漓落,被賣給一個狗皮膏藥販子,尹玉釗頭一回覺得自己連條狗都不如。在關山中牽著馬夜行,和著風雨,他哭的不能自抑。世道踐踏他,尹繼業拿他當狗,他踐踏自己的妹妹,自己在這天地間唯一的親人,並因此為樂,他比尹繼業還不如,他比一條狗還不如。再回長安,在賣調和的攤子前,他馬蹄奔騰而過,她被迫往攤位上撲著。仍是被欺負,看她倉惶失措就會心生歡喜的快感,她漸漸取代了同羅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尹玉釗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是隻有黑暗,他還可以有光明,事實上只要有她就夠了,她將是他所有的光明。便為此,他當然要不計後果離間寶如和季明德,潤物細無聲的離間,直至有一天,寶如願意手刃季明德,並從此和他在一起。寶如忽而輕輕嘆了一氣:“我想和你說會兒話來著,可這實在不是個能叫人說話的地方。我要給樓下那些酒客們吵暈了,要不,你明日來我家,咱們再閒聊,我先回家了。”尹玉釗立刻叫道:“蟲哥!”他的小廝蟲哥推門而入:“爺,何事?”尹玉釗將自己的禁軍令牌丟給他:“傳本侍衛長的令,驅趕四夷館所有人客,封樓,不準任何人出入。”他轉頭,又笑的極溫柔:“我不要去你家,我要你在這兒說給我聽。”寶如無奈瞪了他一眼,在尹玉釗眼中,這一眼,恰似母親瞪著調皮不聽話的孩子,佯怒伴著由心的疼愛。“我聽說卓瑪是你帶進宮的,是不是?”寶如忽而變臉,指著他的鼻子逼問。尹玉釗垂著眸子:“是。”那就難怪季明德要揍他了。寶如又道:“季明德狼心狗肺,廚娘是他殺的,對不對?”季明德的劍一直在自己手中,稻生從不持劍,那把劍是尹玉釗的。人人覺得寶如傻,但尹玉釗知道她一點都不傻,她並不信任他,仍在詐他。 滿月他抬眸坦然望著寶如:“是我我揮劍本是想斬稻生的誰知他一躲廚娘就死了。”寶如柔聲道:“你妹夫人並不壞的。他年紀比你小也是因為衝動才會揍你,往後見了他,各退一步好不好?”尹玉釗的心在滴血:“你分明知道,他養著個面貌與你相肖,性情憨真的少女密不透風的不叫你知道是為的什麼。”寶如道:“是男人總會三妻四妾,天下間的男人都是這麼過的算不得什麼錯。”尹玉釗拳頭砸在床鋪上氣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