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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我睡得並不踏實,一半是興奮,一半是半睡半醒間似乎老覺得聽見安生在耳邊哭。三更天方過,忽然門上嘭嘭有聲,如若響雷,我被嚇得從床上猛然驚厥跳起,雙眼發直的呆愣半晌後才省悟過來,忙不迭的穿衣套鞋。可敲門聲甚急,似乎天要塌下來一般,我連聲應道:“來了!來了……”不知為何,心上莫名發緊。“阿步!阿步……”隔著一扇木門,我聽出是黎艮的聲音,忙拔閂開門。門外,黎艮滿頭大汗的提著燈籠,他身後還跟了十來個男人:“阿步,你是讀過書,肚裡有文墨有學問見識的人,你給我們拿個主意吧!”我莫名其妙:“什麼?”黎艮抹汗,沉重的吐氣:“出事了!撫順被金兵韃子拿下了!”我駭然無語,扶著門框的手微微一顫。撫順……失守?難道,努爾哈赤正式與大明撕破臉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目光一掃,微弱的火光下,那十幾張臉焦急彷徨,神情複雜。“範秀才,你來說!”黎艮推了推身後一人,我一看原來是村西替人書寫家書信件的範秀才。此人雖然才二十出頭,可是據說三年前曾中過秀才,滿腹經綸,學識一流,頗受村裡漢人們的尊敬。我衝他微微頷首:“需要進屋說話麼?”範秀才猶豫了下,搖了搖頭。我知道他避諱什麼男女不同室,於是也不勉強,自己先在門檻上坐了,招呼眾人,“那就散開說吧,圍在一起堵得慌!”眾人怔住,齊刷刷的看向範秀才,見他點頭示意後,才散開找了石墩之類的,或蹲或坐或站,各自不一。範秀才對我拱供手,年輕的面龐上透著斯文儒雅,然而神情卻是淡淡的,我知道他骨子裡酸儒之氣甚重,心裡瞧不大起我這類女子,這無關於我究竟有沒有學問,有沒有見地。“步……姑娘是個識文斷字之人,我等有事想請教,深夜叨擾……”“長話短說!”我抬起頭,沒好氣的打斷他,半夜被人吵醒已是不爽,再加上他們說的那檔子煩人的事,是我現在最不想聽的東西,所以我的耐心已至極至。“咳!”範秀才被我一句話噎得夠嗆,臉上閃過一絲惱色,好歹最後忍住了,悶悶的說道,“前兒個十三,大金汗召集八旗誓師,以‘七大恨’告天,與明反目。”說著,悄悄瞄了我一眼,“十四那日就帶了二萬兵馬兵壓撫順……”“不應該啊,撫順不是有李永芳守著麼?再如何不濟也不至於短短兩日便破城失守啊!”想著李永芳此人在葉赫和建州發生矛盾時,時常以明廷官派身份出現,聽起來像是個十分有氣派的人物。“呸!”人群裡有個年青人忿恨的啐了一口,氣憤道,“休再提那奸賊李永芳,他見韃子兵臨城下,嚇破了狗膽,竟是未打先降,就這麼開啟城門將韃子兵迎了進去!”我見他們雙目噴火,一個個表情痛恨得似要殺人,心裡不由一涼,一股寒氣直透腦門。果然,範秀才沙啞著聲嘆道:“軍民死傷二萬餘人,擄掠一萬餘人……屠城之後,撫順被韃子兵盡數焚燬……其狀慘不忍睹。”他哽咽了下,扭過頭,黯然,“遼東巡撫派總兵張承胤支援撫順,卻不料半道遭伏,張總兵身亡……”果然是……屠城啊!我繃緊全身。努爾哈赤素來不喜漢人,雖然往時屈於臣下,不得不阿諛敷衍,每每奉朝進貢,但這些忍辱負重之事,只會讓他憎恨漢人之心日益加劇。如今,正是他那股報復的火焰熊熊燃燒,一股腦的嚮明朝徹底的洶湧蔓延的時刻來臨了! 撫順2 “你們……找我,到底想要問什麼呢?我一個婦孺能幫得了你們什麼?”我拍了拍面頰,迫使自己頭腦恢復冷靜。“步姑娘遠見,我們只是想知道這韃子兵此次攻擊撫順,可會擴大災禍,這……”看來這群人真的是病急亂投醫,完全沒了主張了。既擔心韃子兵一路進逼大明邊境,又擔心明軍反擊時,將戰火燒到自家這塊小地方來。想逃命,可是又捨不得背井離鄉……果然是個很頭疼棘手的問題。我無法做出預測,無法給予他們肯定或否認的答覆,其實我所謂的見地是,最好趁早大夥兒一塊躲赫圖阿拉去,在大金國的庇護下,那裡絕對是安全無憂之所。可是……目光掃了一眼他們黝黑的臉龐——無論是明朝越境過來的漢人,還是在大金地面上土生土長的漢人,在女真人眼裡,都不過是些沒入賤籍的奴才而已。他們若想活命,需當放棄自尊,苟且為奴,不知道這話能不能在此時此地跟他們挑明瞭說?我撐著痠軟的膝蓋站了起來,搖頭,我不可能理解得了他們的想法,國仇家恨外加排外的民族性,註定我無法和他們挑開講這個敏感話題。我總不能告訴他們,說大明國會亡,大金國才是真命所歸,想要日後吃得香混得開,還是趁早歸降,勿作抵抗的好?再次無奈的搖頭,我自嘲的轉身。“姑娘……”範秀才喊住我。“我無法作答,只能說……天將大亂,無處可為家。”我見他神情一震,竟是木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