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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已走得倉促,因為抱著平君,他甚至連鞋子都沒趿上,腳上只穿著襪套子就跑了。她低頭看著那雙鞋,方口布履,一隻鞋面朝上,一隻鞋面側翻。她愣愣的看著,站在空無一人的堂屋臺階上,然後緩慢的彎下腰將那隻翻了個兒的鞋子拎起來,重新歸置好。兩隻鞋併攏在一處,鞋幫上沾著汙泥,鞋面上繡著一雙並飛的大雁。她就這麼出神的盯著看,雁身的白線沾了灰,看起來灰撲撲的,這樣熟悉的女紅針腳令她很自然的想起某雙靈巧的手。她伸手拍打鞋面,塵埃落盡,兩隻大雁栩栩如生,其中一隻滑翔的翅尖上的繡針有些兒脫線,她呆呆的拎著鞋子,目光落在了堂上擺放的繡架上。“我說這人都上哪去了?門開著也不見人,院裡的落葉也該掃掃啦!”張彭祖不滿的嘀咕,冒冒失失闖進屋子後正好撞見王意坐在堂上。繡架擱在她身邊,繡布上是半幅平君未完工的戲鴛圖,王意安詳的端坐在那裡,手裡提著一隻穿舊的鞋子,正神情專注的在鞋面上引針穿線。他愣住了,以至於動作僵硬的忘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接下來又該做什麼。他站在堂下,像個傻子一樣,直到不知打哪冒出來的許惠討好似的近前招呼:“張公子來啦,可巧今日王姑娘也來了。”王意聽到許惠的聲音後飛快的站了起來,將那隻鞋子重新歸置到臺階上。張彭祖站在西階左側,樹叢遮掩,她並沒有看到他的身影,他也沒有馬上走出來,仍是執著的站在那裡等了許久。許惠邀請:“張公子請上堂坐,我去請主公與夫人。”王意聽得清楚,知道張彭祖就在外頭,於是開口喚道:“可是彭祖來了?”過了好一會兒,外頭才有了歡快的回答:“你倒來得比我還早!”他現了身,一步步踏上石階。王意站在堂上,他一步一步的踩著階梯接近她,明明只有幾步之遙,咫尺的距離,卻讓他突然有種心灰意冷的失落感,似乎眼前的輪廓只是一抹易碎的水中倒影,只要他敢伸手去攬,一定會碰碎成齏粉。她站在堂上面帶微笑的迎他,這種景象彷彿是一位守候的妻子等待歸家的夫君,眼中映著的是她的和風般的笑靨,耳邊聽著她嬌軟的說著:“你回來了。”他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鼓脹叫囂著一種渴望,他將心底的失落壓下去,深深的摁到內心深處去,任由滿滿幻想勾勒的喜悅之情包圍住他那顆其實什麼都已明瞭的心。他笑,“你很適合當這棟宅子的女主人。”王意也在笑,但是對她比對自己還熟悉的張彭祖卻仍能察覺到她眸底一瞬間閃動的失落。他哂然一笑,心情莫名的就暢快起來。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他曾經把自己的一顆純真的心赤裸裸的捧到她面前,結果換來的不過是冷漠的回絕。於是他心裡除了失落,再沒剩下別的,而今呢,她居然也要陪著他一塊兒品嚐這種滋味了。“今天沒去鬥雞?我父親可是一大早就出門了。”“沒錢了唄。”他在堂上瞎轉悠,“月初領了錢還沒捂熱就被劉次卿搜刮去了。”王意蹙起眉尖:“每月租賃這宅子花費的錢可不是筆小數,再加上日常開銷,也真難為他們夫婦了。”“能有什麼辦法,我伯父老不容易說通父親讓他去我家當舍人,他卻婉言回絕了。真搞不懂他是怎麼想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吧,上我家混吃混喝有什麼不好,有我在,誰還敢隨意給他臉色看不成?”她默然,良久方嘆道:“到底是位皇曾孫呢。”張彭祖不屑一顧:“皇曾孫怎麼了?長安城最不缺的就是這些沒爵祿的皇親宗室。我不拿別人作比,只說說那位已經故世的宗正劉闢彊,他可是楚元王劉交的後嗣,論輩分是今上的叔祖。劉闢彊雖是劉交的孫子,但他父親劉富並不是嫡長子,他自己亦不是劉富的嫡長子,所以楚王的爵祿福廕根本輪不上他挨邊,最後只能帶著家人顛沛流離的跑到長安來,蒙先帝恩准在京都定居……那可也是高祖的子孫呢,但劉闢彊和劉德不也只能在田丞相府中混個門客舍人聊以度日?以我父親今時今日的尊榮,難道會比當年的田丞相遜色麼?”“那又如何?劉闢彊被霍將軍挑中,父子倆先後做上了宗正的職務,但說到底都是小人物,要他昇天還是落地,全都是他人一句話的事。”她說的是劉德最終因拒娶霍光之女而被貶為庶人的事。“你沒弄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劉病已與劉闢彊、劉德父子相比其實更不如,說得好聽是皇曾孫,是衛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脈,好似他身份有多矜貴,有多與眾不同,其實根本不值一提。且不說衛氏一族已經不存在了,只說假如……假如衛太子仍在,難道次卿的境況和現在相比,會有任何不同嗎?你不想想,他母親是什麼出身?父親是什麼出身?次卿的祖母只是衛太子的一名良娣,父親劉進是個衛太子逃離長安都不會記得帶上的庶出兒子。次卿的母親更加微不足道,只是劉進收在身邊的一名家人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