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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安世任右將軍兼光祿勳,做自己的副手,又以杜延年有忠節,擢升為太僕、右曹、給事中。皇帝抱恙,休於建章宮,對於霍光的舉措無一不允。沒過幾日,皇后亦從未央宮移到建章宮侍駕。皇后年方九歲,家遭變故,再如何循規蹈矩、有禮有節也免不得難抑心中悲痛,適逢皇帝病在床上,她在駕前即使形容憔悴,也沒敢嘴碎說些別的。皇帝喜靜,又在病中,更不願被人打擾,所以常將侍女黃門一概遣到外室伺侯,皇后一來,寢室中空蕩蕩的便只剩下帝后二人。皇后著白衣,衣領加緣,卻未曾繡上華藻,髮梳雙鬟,同樣不曾佩戴飾物。皇帝明瞭她的心意,幸而是在秋日,穿白衣並不算違禮,只是這一身妝扮未免也太素淨了。秋日越轉越涼,再過幾日便要入冬,屆時白衣便不能再穿了。皇帝靠在玉几上,懶洋洋地看著皇后坐在自己跟前,午後稀疏的陽光投在她的身上,白花花地化作一團光,可她坐在那團光裡卻像是座冰雕,渾身上下雪白通透,沒有一絲熱氣。看得久了,眼也虛了,忽然就想起那碗熱騰騰的甘豆羹。可只一眨眼,甘豆羹消失了,眼前仍只那尊冰雕的小人兒。“陛下。”小人兒伏低了身子,“求陛下成全。”她的聲音顫抖,如同那副嬌弱細緻的身子一樣,在秋日中猶如樹梢上孤零零的一片殘葉。皇帝自嘲地一笑,“朕能成全誰?”他連自己都成全不了,如何能成全他人?“妾……只有陛下了。”他微微一顫,為她,也是為自己。不自覺地,他伸出手去,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裡。陽光是溫暖的,她嬌小的身軀縮在他懷裡,卻在瑟瑟發抖。“別怕。”他低低地說。她的手牢牢地揪緊他的衣襟,這個懷抱稱不上強勁有力,卻是她現在唯一的溫暖,唯一的希望。“不怕。”眼淚默默地流了下來,“我不怕。”喉嚨發癢,他咳了兩聲,胸膛震動,她忽然把臉貼在他胸口,深埋入懷,眼淚洶湧而出。胸前一片溼意,他唯有仰天長嘆。上天既然讓他成為天之子,為什麼又時時對他開著惡意的玩笑,冷眼看他狼狽至斯?五年前金日磾死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一下子淪為二虎奪食;現下王莽死了,上官桀按捺不住起了反心,二虎終究剩下了一虎,中朝內政悉數落入霍光手中,就連三公的御史大夫也賠了進去。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他這位漢天子,又還能做些什麼?有些事,他可以預見到結局,卻無力去阻止。他成全了所有人,卻沒有人肯來成全他。霍光將手裡的竹簡收了起來,臉上慢慢放開笑顏。張安世坐在他斜對面,卻仍只覺得他目光清冷,殊無笑意。“這麼說,桑遷的確逃了?”一人立於堂上,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已經查明逃匿於桑弘羊從前的部屬侯史吳家中。”霍光眯起眼,轉向杜延年,“幼公覺得呢?”杜延年道:“既然知道了行蹤,自然是要將其抓捕歸案的。”霍光點頭道:“那這件事就交給趙廣漢去辦吧。”張安世正自出神,聽到“廣漢”兩個字,猛地一凜。霍光繼續說:“匈奴左、右兩部大軍分成四路,入我邊塞為寇。”他目色一沉,精芒綻吐,“先帝朝交兵過甚,以至於海內虛耗,戶口減半,去歲秋天我曾說要使社稷恢復文、景之業,需得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與匈奴和親為上。但若是蠻夷不識好歹,這裡仍是先帝的那句話——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承明殿內諸人精神一振,面上皆浮現出一種敬仰神往的表情。霍光微微一笑,習慣性地問了句:“子孺以為如何?”張安世像是才恍過神來,諾諾地答道:“正當如此。”霍光問道:“子孺是否還有話說?”張安世搖頭,“沒有。”霍光道:“既如此,今日就先議到這裡吧。各位整理一下思緒,擬上奏書,以便呈給陛下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