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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恰逢朝廷判決昌邑隨從二百餘人——除中尉王吉、郎中令龔遂、劉賀的師傅王式,三人免死,判處髡髮城旦之刑外,二百餘人盡數誅殺。那日細雨寥寥,從廷尉詔獄中被押送前往東市門的街道上鐵鏈鋃鐺,雖有京兆尹事先派出衛隊肅清維紀,甚至還有軍隊羽林衛隨行押送,仍是無法阻擋看熱鬧的人群洶湧。這兩百餘人定下的罪名是當初在昌邑國時沒有向朝廷舉報昌邑王的不義罪行,使得朝廷對昌邑王一無所知,錯選誤國之人為帝。劉賀即皇帝位後,這些臣子又沒有盡到輔政的義務,所以最終陷昌邑王為大惡。百姓無知,朝廷下發公告上這麼寫,他們不曾有半分的懷疑,所以一出廷尉詔獄,圍觀的人群便一擁而上,扔爛菜葉的,砸臭雞蛋的,罵人的,唾棄的,將原本蕭條冷峻的廷尉府門前鬧騰得沸沸揚揚。雨越下越大,原本一直沉默的受刑之人,終於有人忍不住涕淚縱橫,仰天大叫一聲:“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車輪碾過一顆石子,車廂隨即顛得跳躍起來,劉賀的身子一歪,腦門磕在了車壁上,砰的發出一聲巨大聲響。可劉賀絲毫沒動,竟連一聲呻吟的痛呼都沒有,他仍是耷拉著腦袋,依靠在車壁上,凌亂的髮梢下,那雙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直直的瞪著車廂角落的一隻玉虎子。嚴羅紨抱著女兒憂心忡忡,小持轡吵鬧著從母親懷裡掙扎出來,四腳朝天的在車廂裡翻了兩個滾,咯咯嬌笑著爬向自己的父親。車子又一次顛拋起老高,劉賀身子震動,憔悴不堪的臉突然間煞白。持轡肥嘟嘟的小手剛剛攀爬上父親的膝蓋,仰起的眉心上卻有一滴溫熱的血滴濺上。鮮紅色的血滴落在他的衣襟上,女兒嬌嫩的臉頰上,妻子慌張遞過來的掌心上……劉賀慘然一笑,胸中的鬱悶之氣沒能及時得到舒緩,硬生生的將他逼得閉過氣去。“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屋頂的顏色是黑色的,黑暗的角隅上似乎蟄伏著某雙陰鷙的眼眸,正惡狠狠的盯著她。腹部的疼痛已經不那麼明顯,木槌重複的敲擊,取而代之是木刀子割肉般的痛。她的臉色白得像臘,雙手反綁牢牢的束縛在木樁上,為了防止她受不了刑罰的苦痛,咬舌自盡,嘴裡被塞了塊軟木,此時那塊軟木早已被她的牙齒咬裂,木屑中絲絲滲出鮮血。“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施行的嗇夫垂下發酸的胳膊,粗聲粗氣的問,“行了沒?”“好像出血了。”她的裙裾被人掀起,修長白皙的腿股間正有一道鮮紅的血液流淌下來。“不知道成不成,你們繼續行刑,我到外頭叫女醫進來看下。”那人出去,招呼守候在門口的女醫淳于衍進門。淳于衍雖懂醫治婦女之疾,卻從來沒見過這等慘烈的景象,暴室是她常來的地方,一般情況下不過是替宮中的女子醫治疾病,因昭帝禁慾,所以掖庭也沒有孕育分娩的女子需要她來照顧。可這會兒她眼前的暴室卻像是個人間地獄,那個面容姣好的女子如同豬牛牲畜般被捆縛在木樁上,鮮血與汗水混雜在一處,左右各有一名嗇夫手持腕粗的木槌正在不停的捶打她的腹部,而她已然昏厥,不省人事。淳于衍當然知道這是在幹什麼,這樣的宮刑在以前並不少見,但昭帝姬妾較少,後宮無爭,所以這十幾年來,被處於幽閉之刑的女子這是第一個。“快些過來看看成不成,老這樣打下去,萬一打死了可不大好。”面對嗇夫們抱怨似的催促,淳于衍終於從震駭中清醒過來,懷著驚懼之心的接近那名受刑女子。腹部的重創造成下身血流不止,她蹲下身掰開那女子的雙腿做檢查,手剛剛伸出去,那女子幽幽轉醒,痛苦的發出一聲呻吟。淳于衍心裡一悸,抬起沾滿鮮血的右手將她口中的木屑摳了出來,用力拍打她的面頰,“保持清醒!要是再昏過去,你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