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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遭雷殛,好半天才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森冷的話:“你想告訴我什麼?”紗南忽然跪下叩首,哽聲:“不是奴婢要告訴貴人什麼,而是陳敏拼死要告訴貴人什麼!”她伸出手來,掌心的十餘枚明晃晃的繡針刺痛了我的眼睛,我退後一步,瞪著那些針,只覺得那樣雪亮的顏色正噬人般的從她掌心跳起來,一頭扎進我的心裡。之後的十多分鐘裡,我都處在一種神遊太虛的狀態中,紗南始終高舉著手,沒有退縮,也沒有閃避。許久,許久,我終於重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很慢,也很沉重:“陛下現在何處?”“雲臺廣德殿。”我從她手中接過那些針,這種精鐵磨製的縫衣針,隨處可見。如果在平時,它只是縫製衣物的針黹用具,而現在,它成為了一種殺人兇器。抽身跨出門檻的時候,我落淚了。如果之前三個月我所流的淚水代表了緬懷與思念,那麼這滴淚,已經轉化成強烈恨意。十月初四晨,劉秀命謁者陰嵩持節前往章陵,以臨淮懷公誕日四年為祝祭。同時,雒陽城內外戒嚴,黎陽營出調騎兵兩千,雍營調步兵五千人,分別向雒陽靠攏,駐於城外南北各二十里。衛尉增加兵衛,梁松兄弟四人分別守衛西宮內外各處殿閣門戶,東海公劉陽稱疾,不再外出朝請,居西宮內休養。在這種緊張而又怪異的氛圍下,我守著我的八個子女,在煎熬中渡過了八天八夜。終於,十月十二,陰嵩一行返回雒陽。有些事背後的真相,我敢想象,卻不等於我敢去面對,所以,當我鼓足勇氣從劉秀手中接過那隻漆盒,顫抖著開啟,看到盒內鋪墊的雪色帛羅上靜靜擺放的那枚鐵針時,我已被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針約一指長,針尖和針尾已經生鏽,中間那部分則被一小團血肉緊緊黏裹住。我瞪著它,死死的瞪著它。“麗華!”劉秀一把抱住我。我不哭、不鬧、不嚷、不叫,甚至連呼吸都沒有,只是全身僵硬的盯住那枚血肉模糊的鏽針。“哭出來!”他拍打著我的臉頰,焦慮的捧著我的臉,“你哭出來……”我將針從盒內揀起,湊到他眼前,木訥的問:“就是這個東西要了我兒子的命,是麼?”劉秀的眼神是灰暗的,他仰頭吸氣,然後重重的嘆氣,將我猛地拉進懷裡,使勁全力抱住我。眼眶是乾的,我無言的看著自己手中的這根針。記得程馭以前講解針灸之法,曾說起:“若幼兒八歲以下,不得用針,緣囟門未合,刺之,不幸令人夭……”我的衡兒,是不幸中的不幸!那個令他早夭的癲癇之症,不是因為他體弱得病,引起突發驚厥,才會不治夭亡,而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精心策劃的一出慘烈悲劇!雙指間一空,鐵針不翼而飛。十四歲的劉陽面無表情的站在我面前,手裡緊緊握住那枚針。他的眼神怪異,眼瞳佈滿血絲,像是要淌出血淚來。須臾,他將針細心的用帕子包好,放入懷中,默默的衝著我和劉秀一叩首,然後起身揚長離開。看著那個瘦削的背影漸漸遠去,我嘴角抽動著,冷然一笑:“我不會哭的,仇恨的眼淚不該留給我的衡兒,但是……會有人記得的,永遠……永遠……記住這份至親骨肉換來的血淚!”劉秀不言不語,半晌低沉的喝了聲:“代卬!”“諾。”門外有個慌張的應聲。“詔三公、宗正至廣德殿。”“遵命。”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可想而知代卬不是在走路,而是在疾跑。我萬念俱灰的跌坐在床上,那個經歷苦心策劃,籌措了無數年等待的結果即將來臨,我卻沒有感受到半分喜悅。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這話真是一點不錯,在這個大舞臺上上演的這幕戲,不到最後誰都永遠無法猜到結局。可是……為什麼,最終促成我們達成願望的契機,代價竟是永遠帶走了我們的衡兒?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廢立建武十七年十月中旬,建武漢帝提出召三公商議廢后事宜,舉朝震動。如果換作以前,我或許還會對這件大事有所期待和喜悅,然而現在,這顆心裡除了麻木的痛之外,只剩下滿滿的恨意。十月十八,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劉秀將廢后的決定在早朝廷議時正式提出,之後,除少數人略有微詞,提出廢后有損帝德,懇請天子三思慎重外,二千石以上官秩的公卿竟無一人站出來表示反對。那日的廷議我早安置耳目,不等朝臣散朝,我便早將廷議的內容打探得一清二楚。我本想在廣德殿等劉秀退朝,沒想到今天有此想法的並非我一人,我前腳到雲臺,還沒找榻坐下,便聽門外黃門高喊:“皇后駕到——”離開西宮時,我把紗南留在了宮裡,名義上是照顧劉陽、義王他們幾個,實際上是不想再讓悲劇有重演的機會。莊光說的很對,現如今最重要的是要提防狗急跳牆——前車之鑑,我早已被狠狠地咬了一口,鮮血淋漓。廣德殿的宮女剛想應聲接駕,我搖手一擺,悄沒聲息的藏到一架屏風之後。屏風邊上是一堆摞成高塔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