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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柔真貼上他的胸膛,嗅了滿鼻子的汗酸氣息與硝煙味道,髒兮兮的,熱烘烘的。薄薄的手掌撫上他的後腦勺,她依舊還是恍惚:&ldo;真是你?&rdo;聶人雄很難過的笑了,用面頰去蹭她的長髮:&ldo;真是我。&rdo;陸柔真緊緊摟住他的脖子,閉上眼睛哭出聲音。下巴抵上聶人雄的肩膀,她知道自己哭得一定難看,可是劫後餘生,她意識到自己又&ldo;活&rdo;過來了。她在行刑前逃離了人生的斷頭臺,她只有二十一歲,後面還有幾十載的錦繡年華等待著她。哭聲越來越高,漸漸變成嚎啕,聶人雄以為她是委屈,其實她是喜極而泣。別莊已被聶軍佔領,張五姐依舊不知所蹤。田副官端了一盆冷水回來,伺候陸柔真洗了把臉。當著聶人雄的面,陸柔真覺得很不好意思,想要讓他出去迴避片刻,然而又捨不得放他離開自己眼前。接過毛巾擦淨面孔,她十指如飛的理順長髮編成辮子,想要找支口紅塗塗嘴唇,然而房內早就沒了化妝品的蹤跡,所以她無可奈何,只得偷偷用力咬了咬嘴唇,想要咬出一點血色。暗暗瞄向聶人雄,她發現對方叼著一根菸卷,正在笑微微的看著自己。她心中一暖,同時卻又自慚形穢:&ldo;我是不是變醜了?&rdo;聶人雄搖了搖頭,很認真的答道:&ldo;不醜,就是瘦成了猴兒。&rdo;她聽了這話,啼笑皆非。垂下頭來猶豫了一下,她又問道:&ldo;衛英朗呢?&rdo;聶人雄漫不經心的答道:&ldo;死了。&rdo;陸柔真立刻抬頭望向了他:&ldo;死了?&rdo;聶人雄說道:&ldo;他不是要拉著你跳樓麼?你沒事,他死了。我沒見著屍首,院裡的聽差說是衛清華的衛隊長給他收了屍,我帶兵進來的時候,衛隊長已經抱著屍首逃了。&rdo;說到這裡,他滿不在乎的笑道:&ldo;別怕,他死了最好,不死也沒關係。我的仇家多著呢,債多了不愁,蝨子多了不癢,加他一個也不算什麼。&rdo;扔了菸頭站起身來,他走到梳妝鏡前,攔腰抱起了陸柔真。垂下眼簾看著她的眼睛,他忍不住咧嘴一笑,憨頭憨腦的喚道:&ldo;太太啊。&rdo;陸柔真本來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到這一聲&ldo;太太&rdo;,心中登時百感交集。含著淚水露出笑容,她自知是苦盡甘來,美夢成真了。陸柔真一掀簾子,穿著新衣走了出來。成衣店雖然規模很大,然而後堂還是稍嫌逼仄;聶人雄高高大大的站在其中,幾乎顯得突兀,彷彿一抬頭就要頂破天花板。裁縫領著徒弟躬身站在一旁,陪著笑容問道:&ldo;太太,您對著鏡子再細瞧瞧,腰身松點倒是不怕的,如今就是流行這種款式。&rdo;新衣的料子乃是嫩柳色的綺雲綢,從上到下由濃轉淡,最後變成淺淺的鵝黃。大夏天的,袖子還要垂及手腕,下襬還要拂上腳面,一步邁出去,袍襟便是虛飄飄的一顫。陸柔真對著鏡子轉了個圈,心中倒是竊喜,因為自己此刻身體瘦削,已然完全談不到曲線之美,躲進這正流行的長袍裡面,倒是可以暫時飄逸起來。至於長袍本身好不好看,那就管不得了,反正只要是流行的東西,縱然是醜,也無人批評的。回頭對著聶人雄一笑,她沒有開口徵求意見,因為知道聶人雄不懂這些。而聶人雄看她美滋滋的,不禁也跟著笑了,就覺得這陸柔真一天一個花樣,千變萬化的讓人捉不住。離開成衣店後,兩人乘坐汽車前往火車站,直接上了前往南京的列車。衛清華是死了,衛英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也可算是死了;衛氏一派就此灰飛煙滅,程清珏便要按照原定計劃,在南京舉行就職典禮。聶人雄作為宣撫軍的軍長,自然應當出席。火車包廂裡面支起一張方桌,田副官把帶上車的一隻食盒拎了過來,端出幾色精巧菜餚。陸柔真如今心中舒暢,周身的病痛立即消失,胃口大的如同老饕一般,一天總要吃上四五頓飯。聶人雄坐在她的對面,看她慢條斯理的吃吃喝喝;她察覺了,抬眼笑問:&ldo;看什麼?又看我瘦得像只猴兒?&rdo;說這話時,她那一雙眼睛閃閃發光,淺淺胭脂渲染出了滿面朝霞。聶人雄並不能透過脂粉看人本質,只是籠統的感覺她美。不大好意思的低頭笑了一下,他嘆了口氣,隨即抬頭說道:&ldo;柔真,我高興。&rdo;然後他欠身向前伸手,為她將鬢邊一縷碎髮掖到耳後:&ldo;這次北上回家之後,我還得去趟濟南找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