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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頭!&rdo;那隊員直著喉嚨叫道:&ldo;你的頭!!!&rdo;那人停了腳步,伸手一摸自己的腦後,隨即動作一僵,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其他的消防隊員也都駭然,不敢再往巷內深入,只調了水龍過來噴灑一陣,大概感覺是滅掉明火了,便惶惶撤退,將善後事宜都留給搜救隊去做了。溫孝存被壓在坍塌了的天花板下,沒死。沒死,可也就只剩下了胸中悠悠的一口氣。知覺思想全沒有了,就剩下了那麼一口氣。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他醒轉過來。身上不疼不癢,不冷不熱,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彷彿回到了孃胎裡一樣。喊了三聲救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比老鴰叫還難聽。要喊第四聲時,喉嚨裡一痛,話沒出來,先嘔出了一口鮮血。現在他替了陸老闆的缺,開始等死。金世流才做了一週不到的國語先生,學校就因為轟炸停了課。他只得回了家,有心去看看弟弟,又有點不好意思‐‐說來說去,還是自卑,覺著自己是個吃閒飯的,不好面對那個弟媳,雖然弟媳是好人。在家裡枯坐了十來天,香港淪陷了。這回可是了不得了。沒人能想到香港會與戰爭扯上關係的,可是就是這麼半個多月的功夫,竟然就淪陷了。大英帝國怎麼這麼輕易的便被日本人打敗了?日軍進了城,所有人都躲進家中,電燈也不敢開,就是畏怯的瑟縮著,只怕日本人要搞大屠殺。金世陵把黃安琪的衣裳和化妝品都裝進紙箱子裡,搬進了地下的儲藏室內。依照丈夫的建議,黃安琪黃著一張臉,眉毛嘴唇都沒畫,又將頭髮末梢的波浪卷兒剪掉,勉勉強強的紮成一個小髻,再配著身上那件從僕人那裡要來的灰布長褂子,瞧著真是一分姿色也沒有了。金世陵第一次發現太太這樣難看,忽然就有些生氣,把吃奶的元生搡進黃安琪的懷裡:&ldo;別讓他哭,吵死了!&rdo;黃安琪沒了脂粉的掩護,也有些心虛,好脾氣的將孩子送給奶媽抱走,她小心翼翼的問丈夫:&ldo;日本人真的會上山來嗎?&rdo;金世陵轉身望了窗外:&ldo;日本兵要是來了,你就混在僕人堆裡,無論如何不許出聲。我一個男人,總不會出什麼事情,你們女人就不同了‐‐知道我的意思吧?&rdo;黃安琪覺得丈夫懂得很多‐‐英俊而博聞,心中就既崇拜又憐愛,恨不能把他塞進元生的搖籃裡,悠著哄著,在他的臉蛋上輕輕咬一口。而金世陵並沒有感受到妻子心中的愛意,他的心被擔憂充滿了,眼前的情景都籠罩了一層黑霧。日本兵並沒有搞大屠殺,不過很分散的,弄出了幾場小屠殺。略微像樣一點的百貨公司全被轉為&ldo;軍管理&rdo;了,各行的商家也都很識時務的關門停了業。最壞的是:香港的存糧被日本人運走了百分之八九十,饑荒的問題逼人而來。而肚子餓乃是一把慢吞吞的野火,一旦燃燒,就能立刻的蔓延開來。好像也就是幾天的功夫,香港人全變成了大肚漢兼饞鬼‐‐這也是人的通病,缺什麼愛什麼,平時一碗的飯量,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的就覺著不夠,非得加餐一碗,彷彿要變成駱駝,提前儲存一些能量一般。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期裡,只有金世流非常的淡定。首先他是一個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其次他對於食物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一過三十便發福是金家男人的通病,似乎專門要證明美麗這種東西是不能長存的。金世流並不是很愛美,可也不愛醜。為了保持自己那已然不瘦削的身材,他很願意有個機會來控制自己的飲食。與金世流相對應,那最不淡定的一位大概就是趙英童了。他臉上的瘀傷已經漸漸消了腫,鼻樑骨卻還沒有完全長好。對於香港,他並沒有什麼感情,不過是為了追逐金世流才過來的。然而人沒有到手,自己卻先捱了頓暴打;傷還沒有痊癒,日本人又來了。他心裡盤算著,想要帶著金世流往外跑,哪怕跑回昆明去呢。可是日本人絕不會因為他是民族英雄趙將軍之子,就發給他一張特別通行證。躺在醫院裡,他發了愁。發愁之餘,心裡還是很想念金世流。金世流這人白白的,軟軟的,冷淡而天真,發起脾氣來又像個要拼命的弱小動物,很有點意思。他願意跟金世流過上一輩子,即使金世流再胖上幾圈,那也沒有關係。只別讓他倚胖賣胖,再把自己給壓死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