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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鞭的攻勢並沒有因他的招供而減緩了力量。那日本人在嗖嗖的抽打聲音中出言追問:&ldo;細節!是誰接應了他?走的是什麼路線?&rdo;沈嘉禮緊閉眼睛仰起頭,連嚎啕的力氣都沒有了。痛楚從四肢百骸匯聚起來,一直轟進了腦髓裡去。可是一頓鞭子抽不死人,他連立刻昏過去都不能夠。不知過了多久,當痛楚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時,沈嘉禮以為自己是要死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想起了那個來路不正、可的確是十分可愛的胖兒子,又想起了他的小淳,還有二哥那亂糟糟的一大家子‐‐多麼嘈雜煩惱而又溫暖的世界啊!他的身體緩緩鬆弛下去,整個人都柔軟的向前僕去,全憑套在鐵環中的手腕來拉扯住了身體。於是,他招來了一大桶鹽水。鹽水潑上皮開肉綻的身體,稀釋了濃稠乾涸的鮮血。沈嘉禮猛然挺身,從喉嚨中噴出一聲刺耳的慘號。這回,他是徹底的墜入了黑暗之中。沈嘉禮,在黑暗的牢房中醒了過來。牢房內只有他一個人,星月光芒從緊挨天花板的小小窗洞中射進來,讓他可以依稀看清周遭環境‐‐也沒有什麼環境,只是一間空屋,屋中滿盛著成分複雜的臭氣。他趴伏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睜著眼睛怔了好一會兒,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身在此處。下意識的想要以手撐地爬起來,然而筋骨不過是作勢欲動而已,驟然爆發的疼痛便讓他立刻就嘶啞的哽咽出聲。他咬緊牙關,含著淚水硬挺了片刻。待到熬過那一陣苦楚後,他扭頭看過去,朦朧中見到了一隻血手‐‐他自己的手。這時,他將一切前因後果都回想起來了,他受了段慕仁的連累!段慕仁這個老不死,得勢的時候肆意壓迫玩弄他,失勢了,又要借日本人的手將他折磨到死。他氣的一顆心砰砰亂跳,如果可能的話,他真想去殺了那個老東西!可是那不可能。段慕仁跑了。那樣老謀深算的人物,既然要跑,自然就是有跑出去的勝算‐‐是的,連唯一的孫子都帶上了!沈嘉禮趴在地上喘了半天的氣,忽然又想起了段至誠。段至誠也被捕了,是不是像自己這樣,也受過了酷刑?一滴眼淚滑過眼角,沈嘉禮抽了抽鼻子,又想:&ldo;隨便吧!我們是不是都得死在這裡了?&rdo;將他所知道的刑訊手段一一回憶了一番,沈嘉禮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他曾經用他的檔案、簽名以及印章處死過許多人,所以縱算是不得好死了,似乎也還不是太虧。只是,他想,老天既然不打算讓他活到老,為什麼還要憑空創造出一個沈子期呢?他死了,沈子期怎麼活?也許小梁和杏兒會趁此機會合成一家,但是那兩個幼稚的窮鬼,又能養出什麼好孩子來?充其量也就是再培養出一個小小梁,或者是一個小杏兒罷了!思想在頭腦中轉圜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沈嘉禮像一條鮮血淋漓的蟲子一樣,在牢房地上蠕動扭曲。他的皮開了,肉綻了,傷口貼在骯髒的水泥地上。他想要坐起來蜷縮到牆角去,然而從手指到腳趾,任何一處輕微的運動,都會引發出錐心的疼痛。他的嗓子早在受刑時就喊啞了,他的哭泣聲音,聽起來也只是一陣粗礪斷續的怪叫。死去活來的熬到天亮,他又被憲兵提了出去。 非刑沈嘉禮蜷縮在牢房牆角里,極力的開動腦筋,要為段慕仁編造出一套逃亡路線來。然而他生平沒出過遠門,地理上的知識也很貧乏。只要一過河北,那他就能把所有的地名全部搞混。單人牢房,房門是鐵門,下方有個方方正正的小洞。一天兩次,會有一隻手從洞外伸進來,給他放下一碗冷水和一塊餅子。餅子是用共和麵拍出來的,黑黝黝的一小塊,因為惡臭,所以吃它似乎還不如去吃馬糞。沈嘉禮在入獄的前三天裡,拒絕觸碰這黑土坯一樣的食物;然而從第四天開始,他餓昏了頭,四腳著地的爬過去,抓起餅子就往嘴裡塞。餅子梆硬,必須用力咀嚼,可是嚥下去時,又變得鬆散。他像狗一樣湊到碗沿喝了一口水,要把滿嘴的碎餅渣子衝進肚子裡去。好容易吞嚥下了一半餅子。鐵門忽然&ldo;譁啷&rdo;一聲開了,兩名日本憲兵走進來,不由分說的分別抓住他一條手臂,拖屍似的將他拖了出去。沈嘉禮真是想招出點什麼來,可他的想象力是很有限的,他無法閉門為段慕仁編出一段叛逃歷險記。他說,口不擇言的亂說,滿口謊話,毫無硬氣。於是日本人認為自己捉到了一隻真正狡猾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