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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骯髒的、糊著血塊的漏斗插進了他的口中,又被日本憲兵狠狠向下推入喉嚨。沈嘉禮仰臥在地上,被人死死按住了手腳。辣椒水滔滔的注入漏斗中,再一直向下流進沈嘉禮的胃腸。這突如其來的、新式的痛苦讓他窒息一般睜大了眼睛‐‐隨後他的眼球漸漸凸出,眼白上暴起了紅血絲。他的肚皮是在顯而易見的緩慢膨脹,可是日本憲兵是如此用力的按制了他,只能看到他那腰腹處在微弱的向上一挺一挺,甚至連一聲哀鳴都無法發出。當辣椒水灌到一定分量了,漏斗被拔出來,帶著絲絲縷縷的鮮血。穿著大頭皮鞋的憲兵們抬起腳,愉快的跺向了沈嘉禮的肚子。一股子辣椒水漾出他的口鼻,他像落進油鍋一般哀嚎了一聲,隨即就又被大頭皮鞋踩回了原地。他的口鼻中大股噴出了辣椒水,五臟六腑全像是著了火,疼痛在深處,而他只能在日本憲兵的腳下翻滾。當辣椒水被嘔吐殆盡之後,鮮血隨之湧了出來。他睜大眼睛張大嘴巴,垂死一般呼呼的喘息,身體在日本憲兵的拳打腳踢之下扭曲變形。他不再擁有思想,而只剩下了最後的本能。鯉魚打挺一般跳躍了一下,他隨即跌回地面,雙手狂亂的抓向了胸口咽喉。口中撥出灼熱甜腥的氣息,他的苦楚來的是如此劇烈,然而竟然毫無緩解的方法。沈嘉禮被日本憲兵丟回了牢房。他獨自在潮溼的水泥地上扭動抽搐,口鼻中流出了帶著血絲的黏液。他想要哭泣,然而奮力張大嘴巴,也只能從嗓子裡發出一些噝噝的氣聲。他受不了了,他想死。喘息哽咽著爬到牆邊,他竭盡全力擺動腦袋,一下一下的向牆壁上碰撞‐‐然而沒有用,他既覺不出頭上的疼痛,也根本無力撞碎自己的頭骨。從後半夜起,他開始咳嗽‐‐他的肺有舊病,是最脆弱的。他一直咳到天亮,胸腔裡面仍舊沸騰著岩漿。他那張白淨俊俏的面孔已經變成了缺氧似的紫紅色,嘴唇卻是乾燥蒼白。他咳,他喘,他從胸腔裡發出空洞含糊的哨聲,他不時的嘔吐出混雜著鮮血的複雜液體。他簡直沒法子去正常呼吸,然而又不至於被活活憋死。他在夜裡抓破了自己的胸口咽喉,這全是下意識的行為。入獄時所穿的夾袍早被打碎了,貼身的白綢小褂被血浸成了紫黑色,成片的貼上在了面板上,又被他糊里糊塗的抓扯開來,撕破了已然結痂的傷口。他像個傻子似的張著嘴,直著眼睛望向前方。他在等著自己死,可是一場一場的酷刑挨下來,竟然還他媽的不死!這天上午,他並沒有再次受刑。他喝了一點水,然而在吞嚥下去時,喉嚨的痛楚讓他感覺自己是嚥下了一把鐵釘。下午,他又被拖死狗似的拖了出去。在刑訊室裡,他看到了哭天抹淚的沈嘉義。沈嘉義,這位無憂無慮的老花花公子,是在午夜時分被日本憲兵從被窩裡薅出來的。他已經知道了弟弟的罪過,還知道了日本人那&ldo;株連九族&rdo;式的懲治方法。當時他嚇的痛哭不止,又表示自己是真正的順民,自己的二女婿是日本人‐‐然而那沒有用!和段慕仁相比,任何日本女婿都渺小的不值一提!看到了三弟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慘相,沈嘉義哭泣著要去攙扶起他。然而回應給他的,乃是一頓暴打。他今年也是四十來歲的人了,很快便滿地找牙的嚎叫起來。沈嘉禮看在眼中,眼淚卻落在了心裡。他願意被屈打成招,可是日本人連這樣的機會都不肯給他。他招供,招了各式各樣的供,他招的供越多,受的刑越重。他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但是知道到了這個地方,就講不得前因後果了。就在這個時候,有士兵拖著一具屍體從刑訊室外經過。沈嘉禮盯住了那具屍體,認為自己看到了段至誠。然而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確定,因為那士兵拖著屍體的一隻腳,漠然而勻速的向前走去,毫不停留,只在走廊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當著沈嘉禮的面,日本憲兵要給沈嘉義上烙鐵。沈嘉禮啞著嗓子,結結巴巴的想要再編造出一篇謊話。結果,那塊烙鐵貼上了沈嘉禮的肚皮。慘叫起來的是沈嘉義,他很少想念牽掛這位三弟,可這畢竟是他的三弟。沈嘉禮也在慘叫,但是沒有聲音‐‐他的嗓子已經發不出聲音了。沈嘉義空有一副高大身材,其實身體都被淘虛了。入獄後的第三天,他在極度的驚恐與痛苦中,被行刑人活活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