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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是粗茶淡飯,菜只有一樣鹹鹽水似的清湯。沈子期現在並不吵著要好吃好喝了,對於湯泡飯也是一樣的狼吞虎嚥,飯量直追成人。沈嘉禮卻是不餓,只勉強自己吃了小半碗飯。端著飯碗木然咀嚼,他不許自己撫今追昔、胡思亂想。吃過飯後,沈嘉禮把小桌子收拾出來,又將那些賬目逐樣搬出來翻開,開始用鋼筆蘸了墨水往白紙上抄寫。低頭寫了不過幾行字,他忽然發現沈子期正跪在旁邊的椅子上,探著頭一邊吃糖豆一邊看熱鬧;便說道:&ldo;今天不算冷,你出去玩玩吧,可是別跑遠了。爸爸出門喊你的時候,你要能聽到。&rdo;沈子期得到了這樣的允許,立刻答應一聲,高高興興的就跳下椅子野跑去了。而沈嘉禮得了清靜,便打算一鼓作氣,將這一點工作快速做完。心無旁騖的埋頭抄寫了大半個時辰,他忽然停了筆。小心翼翼的將鋼筆放到一旁。他起身甩了甩手,然後走到牆邊,靠牆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他疼,從頭到腳的疼,從骨頭到肉的疼。後退兩步咬緊牙關,他驟然合身衝向了牆壁。一種疼痛暫時壓過了另一種疼痛,他發了瘋似的對著牆壁又打又撞,又把手伸進衣服裡,在那條條做癢的傷疤上狠抓狠擰。最後他力不能支的蹲在了地上,擼起袖子一口咬住了自己的小臂。他滿懷恨意,狠狠撕咬,直到自己的肉上見了血。在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他的確是恨,儘管不知道自己該去恨誰,但是仍然要恨。他走投無路,快要瘋了,可又決不能瘋‐‐他瘋了,孩子怎麼辦?從小養大的兒子,一點一點看著他從個紅皮小猴兒長成現在的活潑男孩,就算不是親生的又如何?感情深到了這般地步,誰還要去管什麼血緣?抬手捂住了臉,他顫抖著長長嘆了一口氣,隨後扶著牆站起來,走回桌前坐下。伸手握起鋼筆,他還是得繼續抄寫。沈嘉禮點燈熬油的,一直抄到了凌晨時分,總算是完結了這一批賬目。他從小就財迷心竅,算盤打的比學問好。因為知道自己那一筆字馬馬虎虎,所以他寫的格外仔細,生怕這功課不合格,會被先生退回來。認真將賬目重新收回牛皮紙袋裡放好,他吹滅油燈,摸著黑脫衣上床了。被窩裡很暖和,沈子期伸胳膊踢腿的,睡的正沉。沈嘉禮把他摟進懷裡,低頭不住的嗅他那臉蛋頭髮,又輕輕的親吻他。他很愛這個孩子,以為自己能把兒子養成闊少,他沒想到自己會把個生命弄到這世上挨餓受凍。沈嘉禮打了個瞌睡,天一亮,便自動的醒了過來。吃過早飯之後,他抱著牛皮紙袋出了門,偏巧那主家沒人。他打算站在門口等待一會兒,哪曉得天涼風疾,他受了一點寒氣,不由得就犯起了咳嗽。無可奈何的原路返回,他下午又跑了一趟,這一回才算是交上了功課。他沒有再得到新的工作。託著兩塊磚頭似的鈔票捆兒,他在附近的集市上轉了一圈,發現自己手中這些錢,和昨天相比,又大大的貶值了。他苦笑起來,這回是真感到了無路可走,索性大方起來,在一家攤子前買了十張油汪汪的肉餡餅。餡餅被小販用報紙仔仔細細的包了,又使細繩將其攔腰勒了一道,以便可以用手拎著。回到家後,他把餡餅放到了桌上:&ldo;子期,吃飯了!今天不吃泡飯,吃餅吧!&rdo;沈子期是個無肉不歡的孩子,剛才嗅到肉和油的氣味,就已經吞了一口饞涎:&ldo;爸爸,你又有錢了?&rdo;沈嘉禮笑著點頭:&ldo;有錢了,吃吧!&rdo;沈子期解開餡餅包上的細繩,也不怕燙,拿起一張就往嘴裡塞,一邊大嚼一邊仰起臉,嗚嚕嚕的催促爸爸也快吃。沈嘉禮也知道自己虧欠營養,可是鼻端嗅到那種熱烘烘的肉味,心頭卻是泛起了一種嫌惡。捂住嘴咳了兩聲,他忽然轉身走到了門外。那隻手放下來伸展開,掌心上赫然有了血點子。沈嘉禮向地上啐了兩口,心裡很平靜。他在門前站立許久,約摸著沈子期大概是吃足了,這才轉身回房。沈子期滿手滿嘴都是油,果然鼓著肚皮坐在椅子上動不得。他找來毛巾為孩子擦了手嘴:&ldo;這回飽了?&rdo;沈子期在椅子上扭了扭,彷彿恨鐵不成鋼似的急道:&ldo;爸爸,你快吃呀!好香啊!&rdo;沈嘉禮摸摸他的圓腦袋,微笑著凝視他:&ldo;爸爸不餓。&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