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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正面去向沈嘉禮詢問這個問題，怕三叔發火。日子須得糊塗著過，他雖然只有十六歲，可也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這天，汽車伕開著三叔的汽車載他出去兜風，似乎全城的人都認識那汽車的號碼。他們在東安市場一帶的咖啡店前下車去吃點心，然而雙腳剛一落地，就明顯感到了周遭射過來的異樣目光。他還不懂得享受特權，只是窘迫得很，垂著頭走進咖啡店，臉上火燒火燎的，心想：&ldo;他們大概以為我也是漢奸呢！&rdo;當晚回到家，他快步進門去見三叔，不想剛一進房，就看到沈嘉禮伸長雙腿躺在一張藤製躺椅上，正皺著眉頭抽菸，氣色十分不善。他立刻就加了小心，放輕腳步走到一旁蹲下來：&ldo;三叔，你怎麼不吃晚飯呀？&rdo;沈嘉禮默然無語，只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他走。他不肯走，雙手扶著藤椅的邊緣，屏住呼吸不敢再出聲。沈嘉禮慢慢的吸完了那根菸，隨手將菸頭向前扔到地上，而後探下一條腿，穿上拖鞋將其踩滅。他個子不大，腿可是挺長，保持著這個姿勢不肯收上來。正當此時，僕人匆匆進門，垂著雙手輕聲稟告道：&ldo;老爺，胡秘書來了。&rdo;沈嘉禮一動不動的答道：&ldo;讓他進來！&rdo;然後又轉向沈子淳，急躁而粗暴的說道：&ldo;你回房去！&rdo;沈子淳戀戀不捨的站起身，磨磨蹭蹭的向門外走，剛走出門口，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西裝男子，夾著一隻公文包匆匆趕來了。胡秘書沒看沈子淳，直接就步入房內，對著躺椅上的沈嘉禮一彎腰，口中說道：&ldo;局座，問清楚了，咱們真沒抓錯，但也真是聶軍長的部下。聶軍長現在沒有直接出面，但是聽他那副官的意思，是想要把這兩個人保下來；問題是希公他老人家這一陣子特別強調，一定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所以特務科那邊也不知怎樣才好了，還是得請局座的示下。&rdo;沈嘉禮望著天花板，毫無感情的答道：&ldo;我們當然是執行希公的命令。這沒什麼可商量的，該斃就斃！&rdo;說到這裡他忽然一抬手：&ldo;幸福顧問知道這件事嗎？&rdo;胡秘書想了想：&ldo;呃……應該是還不知道。&rdo;沈嘉禮將雙手交叉著放到腹部，又長嘆了一聲：&ldo;不要把事態擴大，立刻給特務科打電話，今夜之前就執行槍決。&rdo;胡秘書答應一聲，夾著公文包告辭而去。而沈嘉禮探身從旁邊矮桌上的煙盒中又抽出一根香菸，懶洋洋的叼在了嘴上。一手拿起打火機，他垂下眼簾，一邊點火一邊喟嘆，自言自語的說道：&ldo;麻煩！&rdo;對於聶人雄，沈嘉禮不肯給他面子，也不想駁他面子，所以要先下手為強；再說段慕仁永遠是第一位的，那老傢伙是肯定的得罪不得。其實段慕仁和段至誠面容相似，但是段至誠看起來就周正體面，偶爾還慈眉善目的；段慕仁則是一臉煞氣，也無所謂相貌了，總之令人望而生畏便是。沈嘉禮現在不把人命很當做一回事了，反正天天殺，由不得他不麻木。不過今天這件事情做的反反覆覆，其間又有第三方搬出聶人雄這尊大佛來恐嚇他，讓他感到十分不快。至於那幾個人，本來是可殺可不殺的，可就憑對方那種態度，他還真是非殺不可了！將這一根菸也吸完，他迎來了一位新客人‐‐沈子靖。沈子靖是西裝打扮，進房之時步伐緩慢，大概也是在不動聲色的留意周遭環境。沈嘉禮萬沒想到他會前來，心中驚訝的了不得，下意識的就又給自己點了一根菸。想要挺身站起來，不過思索了一下，他還是沒動。兩人相對著靜默了一陣，最後還是沈子靖先開了口，臉上毫無笑容的喚道：&ldo;三叔。&rdo;沈嘉禮從對方身上收回目光，垂下眼簾發出了一聲：&ldo;嗯。&rdo;他這樣冷淡，讓沈子靖只能是高高大大的站在原地，連個落座的待遇都沒有。不過沈子靖本人也不大在乎，徑直就走到了躺椅旁邊，俯視著沈嘉禮說道：&ldo;三叔，我們軍座有兩個人被特務抓了，能不能把他們放出來？&rdo;沈嘉禮沒言語。沈子靖沉著臉凝視他片刻，隨後緩緩俯身單膝跪地，一邊的胳膊肘就支在了膝蓋上。&ldo;三叔，我在和你說話。裝聾作啞沒意思，到底是行，還是不行？&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