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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此夏日,國民飯店正是個熱鬧地方,尤其是樓頂常開舞會,尤其勾人。露生提著皮箱急急地向內走,偏遇上一群青年男女向外擁。露生自覺蓬頭垢面,所以向旁退了一步,不肯與青年們正面交鋒。面無表情地垂眼盯著地面,他等了又等,最後卻是等來了眼前地上的一雙白色細高跟鞋。於是露生的目光飛快上移,移過一雙筆直的小腿和淺紫色的荷葉式裙襬,移過細腰與一對白臂膀,最後他望著對方的面孔,大大地愣了一下。他想自己這是看到了艾琳。:後會有期怔怔地直視著艾琳,他心裡在一瞬間轉過了三個念頭,第一個念頭是:胖了。艾琳的確胖了,但胖得非常有限,全豐潤在了面頰上。這讓她的鼻樑看起來不再那樣高,眼窩也不再那樣深,乍一看真是個百分之百的東方佳麗。她似乎是很瞭解自己的美,故意用紅嘴唇來襯托自己的白面板與大眼睛,一頭烏髮高高綰成沉重的髮髻,髮髻上還棲息了一朵小小的瑩白珠花。所以露生的第二個念頭是:變美了。這第二個念頭讓露生下意識地想要向她微笑問候,可話未出口,第三個念頭又冒了出來:她是滿樹才的女兒。第三個念頭最有力,她的身份一下子抵消了她所有的美。露生明知道她是無辜的,可是心中一寒,方才那欲露未露的微笑也就隨之變成了冷笑。對著艾琳微微一點頭,他淡淡地說道:&ldo;滿小姐,好久不見。&rdo;兩條白胳膊環抱到了胸前,艾琳若有所思地盯著露生,同時也不冷不熱地開了口,&ldo;是啊,好久不見。你‐‐&rdo;她沉吟著一扇睫毛,飛快地審視了露生的形象,&ldo;這是剛從北京來?&rdo;露生彬彬有禮地答道:&ldo;我已經離開北京很久了。&rdo;艾琳用一根食指抵住了下嘴唇,清澈的灰色瞳孔中有光影閃爍,&ldo;你不會是回家鄉結婚去了吧?&rdo;說完這話,她很突兀地露齒一笑,笑聲響亮,像是故意要嚇誰一跳,&ldo;哈哈,沒想到密斯特白雖然在外表上完全是西洋式的,內裡的思想卻還是中國式的。總而言之,恭喜恭喜,請你替我向你的新夫人問好吧。&rdo;露生低聲答道:&ldo;我沒有回家鄉,也沒有結婚。&rdo;此言一出,艾琳竟是後退了一步。抵著下嘴唇的手指增加了數目,她幾乎是捂著嘴又說了話,&ldo;那……我倒是對你這兩年的經歷很感興趣。明天我們一定要見一面,我要你把這兩年的事情講給我聽,好不好?&rdo;露生略一猶豫,隨即點了頭,&ldo;好,我就住在這裡,你可以隨時來找我。&rdo;艾琳把四根手指從紅嘴唇上移開,很調皮地對著露生招了招,說過一聲&ldo;古德拜&rdo;之後,她踮著腳尖一轉身,像要跳一場芭蕾舞似的,顛顛跳跳地下了臺階。隨即挽住了女伴的手臂,她像是把露生徹底忘了,立刻開始新一場的說笑,頭也不回地走了。她走了,露生也徑直進了飯店,心中很納罕。他幾乎感覺自己和艾琳是有緣的,總能在意外之地不期而遇。除了龍相和丫丫之外,露生很少對外人動感情,可是對待艾琳,他的確是抱有好感的,甚至是有一點喜歡‐‐不見的時候不想念,見了卻也心生愉悅,這便是露生的&ldo;喜歡&rdo;了。露生沒想到,在翌日下午,艾琳小姐真來了,並且是盛裝前來。不但髮髻高聳如黑色皇冠,並且穿了一身鵝黃色薄紗連衣裙。黃紗之下是一層銀色襯裙,銀光透出,和她那雪白的面板相襯了,真如一身金衣一般。在茶房的引領下步入了露生的客房,她昂首挺胸,耷拉著眼皮,好似一隻心懷敵意的花孔雀,不但把路走得一步一響,而且細脖子始終筆直,和腰背挺成一條直線,彷彿隨時預備著俯瞰眾生。露生見了她這一番嶄新的風采,有點摸不著頭腦。起身對著她點頭招呼了一聲,他隨即轉身走到窗前,一邊倒茶,一邊請她到桌旁的沙發椅上落座。端起一杯熱茶轉向她一笑,露生說道:&ldo;不知道你肯不肯喝這裡的粗茶,如果不是很渴的話,我們一會兒出去找個地方喝咖啡吧。&rdo;艾琳似乎也不甚習慣自己的新體態,動作很僵硬地一扭小腦袋,她遙望著窗外答道:&ldo;不知道我來得是否冒昧‐‐密斯特白今日沒有約嗎?&rdo;露生看她說話時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不是一般的孤高冷豔,心中就越發疑惑,不知道她如此作態,究竟是意欲何為。自己昨天肯定是沒有求她登門,她今日這一來純屬自願。既然如此,又何必像個女王或者女志士似的,對自己一眼不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