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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巋然不動,依然一手握著槍,一手攥著鞋。槍是他父親白大帥的槍,鞋是他妹妹白秀齡的鞋。午夜之前他還是白府內的大少爺,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富貴種子。雖然親孃沒得早,可親爹是權傾一方的武將,武將有且僅有他這麼一個兒子,視他比眼珠子更貴重。富貴種子還有個庶出的小妹妹,小妹妹又伶俐又嬌弱,從早到晚地跟著哥哥。哥哥是有幾分少爺脾氣的,唯獨對著妹妹耍不出。十二歲的小哥哥,真是喜愛五歲的小妹妹,愛得甚至有了幾分父性,以至於夜裡刺客殺上門來時,他從被窩裡躥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從隔壁床上拎起了妹妹。妹妹跑不動,他就揹著妹妹跑;妹妹嚇得要哭,可他說不許哭,妹妹就真的忍住了不哭。兩隻小手緊緊地扒住了他的肩膀,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就是妹妹的靠山。可他沒想到,自己這座山,靠不住。白府後門也被刺客堵住了,他慌不擇路,身邊又沒個長輩帶領,於是情急之下決定翻牆。他先把秀齡舉上了牆頭,然後自己爬牆跳了出去。可就在他落地之後舉手要接秀齡時,一隻手忽然從牆那邊伸過來,一把就將秀齡拽了住。他慌了,一躍而起,使了十成的力量,五指如鉤一般抓住了秀齡的一隻腳。然而秀齡已經張著小手向後仰了過去,腳丫從皮鞋中抽出來,她很驚很慘地哭號了一聲‐‐就只有一聲!也許還有第二聲,但是頌德聽不見了。因為在看到一根槍管從牆頭試著要往外探時,他便不假思索地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逃命去了。羊腸子一樣的黑衚衕始終是死寂的,衚衕外的道路也恢復了平靜。頌德面無表情地涕淚橫流著,轉身往衚衕深處走去。衚衕曲折,路中央橫著死貓死狗、髒土堆,他磕磕絆絆地往前走,踩到什麼算什麼。這本不是他熟悉的地方,可是很奇異的,他也並沒有迷路。穿過衚衕上大街,他抄了捷徑。這大街距離剛被刺客滅了門的白府,就算是個遠地方了。然後他繼續前行,終於在天明時分,走到了乾爹家。白頌德的乾爹姓溫,大名叫作溫如玉。既然能給大帥的公子做乾爹,可見他絕不是個平凡人物。事實上他今年不過是三十出頭的年紀,然而走南闖北,朋友已是遍天下。在白大帥跟前,他是個幕僚兼小友的角色。前些年白大帥如日中天,他趁機狠狠當了幾任肥差;後來白大帥飛快地走起了下坡路,他審時度勢,便也韜光養晦地回家做了隱士。此時聽聞白家少爺來了,他雖然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但是也不敢耽誤,披著衣服就出了房門。結果站在房前臺階上這麼一瞧,他立刻就愣住了,&ldo;頌德?&rdo;細骨頭嫩肉的白頌德站在初春凜冽的晨風中,手腳全沾染了血與土。目光呆滯地望著溫如玉,他忽然氣息一亂,顫抖著哭出了兩個字:&ldo;乾爹&rdo;。溫如玉無暇回答,大步上前,先奪過了他手中的槍。把手槍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之後,他變了臉色,&ldo;這是大帥的配槍?&rdo;頌德戰慄著點頭,聲音還是哽咽著的,可是眼中已經沒有了淚,&ldo;他們殺了我爸,還有秀齡……開槍……全都殺了……&rdo;他打著哆嗦,仰起臉問溫如玉:&ldo;是不是滿樹才?乾爹,是不是滿樹才?&rdo;新貴‐‐滿樹才將軍,和舊貴‐‐白大帥,一直是一對冤家對頭。又因為落魄了的白大帥總圖謀著東山再起,並且真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所以徹底成了滿樹才的眼中釘肉中刺。滿將軍長久地盤算著白大帥,白大帥也一直在研究著滿樹才,兩方面都起了殺心。區別只在於一個真急了眼,另一個則是偏於天真,以為還有轉圜的餘地。&ldo;他去年就炸過我爸的專列。&rdo;頌德啞著嗓子、紅著眼睛,不依不饒地逼問溫如玉:&ldo;就是他,對不對?&rdo;然而溫如玉也並不是全知全能。變顏失色地站在風中思索了片刻,最後他把頌德交給家僕,自己則是草草穿戴了一番,一言不發地衝出了院門。直過了小半天,溫如玉才又回了來。他臉色寡白,走時是單槍匹馬,回來的時候則是帶了人馬‐‐馬是大馬車,人則是幾名帶著痞氣的漢子。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這幾位乃是地面上的&ldo;大哥&rdo;一流。他進門時,白頌德坐在堂屋內的椅子上,正捧著一杯熱茶慢慢地喝。溫家的僕人已經用鑷子和藥水收拾乾淨了他那兩隻腳,並用繃帶包裹好了。僕人還想給他弄點吃喝,然而把稀粥、小菜擺在他面前,他卻一口都不肯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