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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他出門定製沙發椅,回來的路上經過洋行,他進去轉了轉,買回了兩頂花格呢子的鴨舌帽。鴨舌帽不稀奇,但這兩頂的款式格外好。龍相有頭髮的時候,不在乎戴不戴帽子;可一旦頭髮剪壞了,那麼帽子對他來講就很有必要了,除非他故意想要展示那一對龍角。露生回了家,問龍相:&ldo;你什麼時候走?&rdo;龍相挑戰似的看著他,&ldo;明天!&rdo;兩人對視了片刻,龍相像是有點心虛,又補了一句:&ldo;真是明天!老徐把什麼都預備好了,就差我了。&rdo;露生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帽子,&ldo;那我這就給你收拾行李去,把這兩頂帽子也帶上。另外就是家裡的錢‐‐錢你怎麼處理?是帶走?還是繼續讓我給你留著?&rdo;龍相翻了個白眼,&ldo;先不用帶,我又不是回去當財神爺的,那邊的情況到底如何,我現在還不知道呢。萬一老徐他們圖財害命怎麼辦?你沒了錢又守了寡,往後可怎麼活?&rdo;露生忍不住笑了,一邊笑一邊罵了一句。龍相看他露了笑模樣,立刻又說道:&ldo;哎,跟我走吧!求你了。&rdo;露生聽到這裡,慢慢收斂了笑容。將心一橫,他對著龍相搖了搖頭。這天晚上,露生為龍相收拾出了個很飽滿的大皮箱。他忙著,龍相坐在床邊,抱著膝蓋看著,隔三岔五地說一句&ldo;夠了&rdo;,嫌他裝的東西太多。露生不聽,因為這回龍相身邊連個丫丫都沒有了,還有誰能無微不至地關懷他?儘管他這一趟回北方,是奔著東山再起、榮華富貴去的。等到露生把皮箱收拾好了,龍相忽然又問道:&ldo;真不跟我走?&rdo;露生走到床邊也坐了下來,手扶著膝蓋喘了口氣,他的臉上露出了疲憊神情。&ldo;一個人過日子,好也罷歹也罷,記著都千萬別鑽牛角尖。沒什麼大不了的,實在不成,上海還有個我呢。千萬別為了身外之物鬧毛病,記住了沒有?&rdo;&ldo;記不住!&rdo;露生嘆了一聲,&ldo;記不住就記不住吧。我也累了,今晚再陪你睡一宿,明天這地方就歸我獨佔了。&rdo;龍相轉過臉看他,&ldo;你真捨得我?&rdo;露生抬腳往床裡滾,&ldo;捨得。兒女大了還要離開爹孃呢,何況你不過是我的兄弟。你快睡吧,明天上了火車,可就沒這麼舒服的大床讓你躺著了。幸好老徐不是外人,你倆將來若是又鬧翻了,他至多是再造你一次反。看在上一輩的面子上,總不會要你的小命。&rdo;&ldo;那萬一他造反造大發了,非殺我不可呢?&rdo;&ldo;你死了,我負責給你燒紙。你一份,丫丫一份,燒到我也死,行了吧?&rdo;龍相抬起腿,衝著他的後背便是一腳,&ldo;媽的專說喪氣話!&rdo;露生不言語了,也承認自己這話說得不中聽,可龍相的悲劇下場簡直就是板上釘釘了的,他再說出一車的吉祥話,也是無用。其實也有挽救龍相的法子,比如他現在翻身起來將這小子暴打一頓,打斷胳膊打斷腿,讓他老老實實地在床上再躺上幾個月。但是,這法子顯然只能想想而已。第一,他下不去手;第二,這不是治本的辦法。龍相那顆心那麼野,今天不讓他走,將來他也還是非走不可的。既然如此,索性早早地由他去。露生回首往事,只覺得累。他想自己真的是隻能管到這裡了,龍相不是小貓小狗,那是個自有主意的活人啊!露生一直睡不著。等到身邊的龍相呼吸深長了,他輕輕地轉身面對了他,抬手去摸他的腦袋,心裡想起了小時候的光景。龍相的腦袋圓圓的,從小到大都是這麼一個形狀。頭型好,若是沒有那兩隻角,那麼剃成禿腦袋也不難看。露生總覺得他是被這兩隻角給害了,沒有這兩隻角,誰會異想天開地硬說他是條龍?露生總想降了這條龍,降了將近二十年,還是降不住。既然如此,就算了吧!摸過了腦袋,他又向下摸了摸他的肩膀、胸膛、手臂。龍相現在被他養得有點兒肉了,露生想這一身肉夠他消耗多久?半年?十個月?這回他身邊可真是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連個受氣包丫丫都沒了。露生平時一想到丫丫,心裡就暗暗地要恨一恨龍相,但是今夜他格外地寬容。輕輕地摟著龍相躺了一會兒,他當龍相還是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恍恍惚惚地,他甚至產生幻覺,嗅到了龍相頭上的糖味和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