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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傲城先是沒有反應，半晌之後才轉動眼珠往上望向顧雲章，又動了嘴唇低聲答應道：&ldo;雲章……&rdo;顧雲章低頭看著他，心中很恍惚，覺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可是眼淚已經滔滔的下來了：&ldo;二叔……&rdo;他邊哭邊說：&ldo;我這就抱你回去……營裡有軍醫，你可千萬忍著點啊！&rdo;沈傲城輕微的咳了一聲，從口鼻中漾出一股子鮮血來：&ldo;雲章，我是不是受了重傷？&rdo;他的聲音越發微弱起來：&ldo;我倒是不覺得很疼呢……&rdo;顧雲章是急糊塗了，沈傲城這回光返照的人，心裡卻是清楚。他費力的抬起一隻滿是鮮血的手，強掙著在對方臉上抹了一把：&ldo;怎麼哭了？我要死了？&rdo;顧雲章張了張嘴，哽咽著斷續答道：&ldo;沒、沒有，不死……我還活著，你怎麼能死？&rdo;沈傲城一見他這個樣子，就明白了。閉了閉眼睛，沈傲城在那短暫的清明過後開始感到了虛弱和疲憊。他是沒有指望的人，雖然和顧雲章在一起的時光也堪稱和美，可無家無業的，終究是沒有指望。想著自己要死了，他意外的發現自己並不恐慌，簡直堪稱平靜。&ldo;雲章……&rdo;他的氣息弱而穩，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的盯著顧雲章：&ldo;我有件事情要問你，你要講真話啊。&rdo;顧雲章的長睫毛上挑著淚珠，在強抑著的痛哭中點了點頭。沈傲城覺著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了，但也未感到窒息：&ldo;小杰的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rdo;顧雲章不假思索的就搖了頭：&ldo;沒有！&rdo;沈傲城很輕鬆的撥出了一口氣，臉上竟是露出了一點微笑：&ldo;好，好……&rdo;他那為顧雲章拭淚的血手沉重的落下來，凝視著顧雲章看了片刻，他緩緩闔上眼皮：&ldo;雲章，別哭，二叔不疼……&rdo;他很安心的對自己點了頭，因為知道沈天理是遠在天邊，而且對自己全不掛懷的，所以也就沒有多提。&ldo;雲章，好孩子……&rdo;他的聲音越來越低：&ldo;別哭……&rdo;他最後的氣息和著這兩個字一起吐出：&ldo;別哭……&rdo;顧雲章將沈傲城的屍體拖出車外，帶出他身下成片被燒燬染血的美金。趙興武也死了‐‐破碎彈片從後方崩入他的腦袋，他走的毫無痛苦，人生在一剎那間便謝幕了。海長山給他收了屍，一把火燒成灰裝起來，以後有機會就送回秦皇島家裡，沒有機會，就算了。人命就是這麼脆，無論是慈愛如父的二叔，還是幾十年交情的兄弟，說死就死，老天不和任何人打商量。顧雲章沒讓人幫忙，自己扛了一把鐵鍬，找僻靜地方挖坑把沈傲城埋了。沈傲城總比沈天生強，至少還能有一口薄皮棺材裝殮，讓他不至於黃土蒙面。顧雲章給他壘了個規規矩矩的小墳頭，一時還沒有碑，所以就只有這麼個土饅頭。扔了鐵鍬蹲下來，他倚著墳頭坐了，腦子裡空空蕩蕩的，也沒生出太多情緒來，就是覺得心疼，好像被人咬去了一口似的。他發了許久的呆，後來遠處傳來叮叮噹噹的敲鍋聲音，卻是開午飯了。顧雲章扶著墳頭站起來，一邊拍著褲子上的土一邊走過去，從炊事班那裡要了一份飯菜開吃‐‐吃到一半時，他放下碗筷，卻又起身徑自離去了。他忽然想到沈傲城睡在地下的一口木匣子裡，必然是又潮溼又陰冷又憋悶，一定十分難受。走到墳頭前，他抄起那把鐵鍬彎下腰來一陣猛鏟，把墳又挖開了。拔下鐵釘啟開棺材，他趴在上方往下看，見沈傲城神情安詳的躺在裡面，就出言喚道：&ldo;二叔，起來吧，那兒有什麼好躺的？起來吃飯！&rdo;他痴痴的等了半晌，然而沈傲城並不回答，就只是躺在那裡。顧雲章向下伸出手去，用手背摩擦了沈傲城的面頰：&ldo;二叔？&rdo;所觸之處一片冰冷。顧雲章愣了一下，隨即就好像 時代大潮沈傲城沒留下什麼遺物‐‐存錢的摺子早放在了沈天理那裡，他隨身帶著的也就是一套換洗衣服和些許零錢。顧雲章畢生不曾大哭過，因為沒長人心，難過到極致了也就是落淚而已。活了三十多年，今天他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傷心欲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