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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摩尼回了連宅,沐浴更衣,吸鴉片煙。心中恍恍惚惚的平靜了,他出門上車,去醫院看連毅。連毅還昏睡著,白摩尼坐在了床邊沙發椅上。沙發椅很柔軟,白摩尼累透了,如今身體往裡一陷,感覺倒是舒服。兩邊胳膊肘搭在椅子扶手上,他伸長雙腿向後一仰。前方是亮晶晶的玻璃窗,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天邊有隱隱的霞光。一隻鳥落在對面房屋的尖頂上,一動不動,靜成了黑色的剪影。白摩尼心裡什麼都沒想,單是坐著,看著。看霞光一點一點的明亮又一點一點的黯淡,看黑色的孤鳥終於耐不住寂寞,振翅飛上了枯瘦的枝杈。陰霾的天空從灰白變成了深藍,又從深藍變成了墨黑。最親愛的人徹底的遠離了,這是命,沒辦法,只是惋惜當初朝夕相處時,年少無知,不懂珍惜。一彎月亮懸在了窗外,月色慘白,月牙鋒利,像一小彎薄薄的冰。白摩尼想把它摘下來,含在嘴裡慢慢的吮化。身上冷,心裡熱,他還憋著一腔的眼淚,眼淚濃稠,要成血了。凌晨時分,白摩尼閉了眼睛。閉了眼睛,眼前也依舊橫著那彎月亮。忽然想起了好些年前,大哥曾經送過自己一把摺扇。摺扇一面畫著山水,一面寫著詩文。詩文的內容記不清楚了,只對末尾一句還有印象:休惆悵,萬里無雲天一樣。摺扇不知被他隨手丟到了哪裡去,詩文的意思他也不懂。只有&ldo;天一樣&rdo;三個字觸動了他的心。天還是從前的天,世界卻不是從前的世界,人也不是從前的人了。他沒辦法再回到當年那一天,重新再從大哥手中接一把摺扇。病床上微微有了動靜,讓他睜開眼睛扭過了頭。在黯淡的晨光中,他很意外的和連毅對視了。連毅怔怔的望著他,乾燥的嘴唇動了動,卻是說不出話。一隻手從棉被下顫巍巍的抬了起來,他只發出一聲含糊的呻吟。白摩尼緩緩的側身,握住了他的手。連毅的手指虛弱的合攏了,也回握了他。白摩尼凝視著他,想要向他笑一下,然而氣息一顫,灼熱的眼淚忽然湧出了他的眼眶。幾年沒有哭過了,竟然積攢了這麼多眼淚,會滔滔的往下淌。淚流滿面的露出了那個笑容,隨即他緩緩低頭,把自己的前額抵上了連毅的手背。肩膀大大的聳動了一下,他忍無可忍的哽咽了一聲。誰知道他今天究竟錯過了什麼?不知道,除了走的人,誰也不知道!滾燙的淚水打溼了連毅的手背,他斷斷續續的哭出了聲音。誰也不知道‐‐他有好些事情、好些心思,都是誰也不知道。時過境遷,那些事情和心思慢慢的褪色,慢慢的泛黃,最後終於過了時,終於煙消雲散,像一朵花百轉千回的盛開又凋零,除了他自己,再無旁人見證。冰涼的雙手痙攣似的顫抖了,他把臉埋進雪白的被褥中,失控似的開始大聲抽泣。與此同時,在百里之外的海面上,馬從戎走出船艙,上了甲板。自從船開之後,霍相貞就沒有再鬧。馬從戎把他帶進船艙裡,讓他坐,他便坐,不吃不喝的,一直坐。馬從戎料想他不會半路跳海,又因為他是為了白摩尼失魂落魄,便不理睬他。他愛坐著,就讓他坐著;他愛渴著餓著,就讓他渴著餓著,橫豎他身大力不虧,不差一頓兩頓的飲食。天快亮時,他軟語溫言,連摩挲帶哄勸,把霍相貞放倒在床上睡著了。霍相貞一睡,他反倒精神了。走到欄杆前臨風獨立,他感覺自己頗有飄飄然之姿,正是個勝利者的形象,即便不是勝利者,也是個佔了便宜的。天快亮了,月亮沒了影子,天邊只剩了一顆啟明星。馬從戎負手而立,回想昨日之事,還是感覺不甚真實。這麼多年來,怎麼也擺脫不開克服不掉的白摩尼,居然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消失了。可嘆他還訂了許多的計策,藏了許多的手段,打算到了日本好好炮製這位白少爺,沒想到是白用了功,期末大考居然臨時取消了。等到了日本,他當然不會輕易再回來,至於回來接白摩尼之類的承諾,自然更是笑話。這回大爺真成他的了,他吃一塹長一智,必定不會再把大爺氣跑。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他所要的,他都要有!四下無人,伴著他的只有濤聲。於是他抑制不住的開始發笑,起初是無聲的笑,笑著笑著出了聲音,他哈哈哈的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笑到極致,乍一看也像是哭。由著性子笑夠了,他抬袖子一抹眼角淚花,臉上還盪漾著狂笑的餘韻。轉身走回船艙,他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