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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殿英所急的,與友美所哭的,並不是一件事情。友美剛剛接到滿洲來信,得知父親和哥哥都戰死了。而未曾生育的嫂子則是被強行徵入女子挺身隊,要被送去上海軍中充當慰安婦。依照她從小所受到的教育,父兄的殉國乃是無上光榮,嫂子也是為國獻身,可是一個家庭瞬間崩裂,年邁母親落到孤寡一人的地步,這讓她不能不心痛欲裂。英雄和桃子已經一歲多大,連滾帶爬的在地毯上互相打鬧。兩個孩子乍一看都像父親,但是臉蛋胖胖的,耳朵厚厚的,比父親更有福相。森園真人以著爺爺的身份,時常過來看望他們,饒有耐性的一句一句教他們說日本話。可他們精力充沛活潑過頭,把所有的語言都嚷成一片亂叫。因為電話始終不能接通,所以何殿英最後忍無可忍的把聽筒一摔,披了大衣就要出門。英雄和桃子並肩坐著仰頭看他,臉上表情怔怔的,是被他嚇到了。何殿英乘坐了憲兵隊的汽車,一路趕往英租界。然而在租界外面,他被攔住了。憲兵隊的汽車也不行,封鎖的命令是軍部發下來的。他推門下了汽車,想要步行進入,然而依舊不被允許。他真著急了‐‐他知道日本人已經將餘至瑤看成了眼中釘。還有那個宋逸臣,誰知道餘至瑤到底有沒有真的把他打發徹底?雖說這一年來沒有見過此人,可萬一餘至瑤把他藏在了租界裡面,那一旦事情鬧破,餘至瑤可就擔了殺頭的罪過啊!這回租界沒了,&ldo;普天之下莫非王土&rdo;,餘至瑤又能躲到哪裡去?何殿英有很多事要詢問餘至瑤,也有很多話要囑咐餘至瑤。急赤白臉的轉身上車調頭回家,既然道路走不通,他就還得繼續打電話!與此同時,張兆祥坐上一輛黃包車,正是直奔宋宅而走。他在租界住久了,雖然知道外面已是日本人的天下,可是幾乎不曾見過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他還算是見多識廣,家裡僕人常年不出遠門,今天清晨出門買菜,剛上大街就嚇的逃了回來,說是外面有&ldo;活的日本鬼子&rdo;‐‐抗戰四年,一直活在租界孤島裡面,沒見過真日本兵。黃包車伕拉著張兆祥,在宋宅門前一步不停,一臉坦蕩的向前快跑。不能停了,宋宅門口已經站了日本士兵。張兆祥面無表情的斜出一眼,就見院門大開,宋太太穿著一身絲綢睡袍,被兩名士兵從樓內生拉硬拽的帶了出來。臘月天裡,宋太太哭得撕心裂肺,赤腳在大雪地上站不住,被日本兵拖著往外走。張兆祥收回目光向後一靠,把自己藏到雨篷裡面,心中知道這是出大事了!黃包車伕在前方路口拐了彎,直奔宋宅後方跑去。宋宅樓後帶著個小花園子,開了後門。張兆祥知道宋逸臣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所以自己總要再去試試運氣。黃包車伕邁著大步跑過結著冰殼的馬路‐‐後門門口也站了日本士兵。張兆祥把心一沉,滿頭霧水之餘,只知道這是不好了,真不好了!鳳兒也不知道父親跑去了那裡。宋太太近來早睡早起,聽到樓下有了響動,便懶洋洋的下樓去瞧。忽然一聲驚叫傳上來,似醒非醒的鳳兒就像受了針刺一樣,猛然坐起來了。翻身爬到窗前向外一望,她看到了滿院子的日本兵。手腳篩糠似的抖起來,她光腳下床,推門就往走廊裡跑。父親的臥室房門大開著,床上亂糟糟的留著坐臥痕跡,她知道繼母是下樓去了,可父親又是去了哪裡?鳳兒來不及多想,因為奶媽子抱著承之走了過來,臉上青白不定:&ldo;大小姐,樓下……&rdo;鳳兒愣了一秒鐘,隨即劈手奪過承之,撒腿就往外跑!鳳兒沿著走廊盡頭的小樓梯一路向下,直接拐進一樓靠邊的大廚房裡。日本兵一定是已經沿著大樓梯上樓去了,因為女僕的哀嚎聲接二連三的響了起來。慌里慌張的開啟窗子跳了出去,鳳兒一手抱著承之,一手堵住承之的小嘴,發了瘋似的衝向後面花園。通往花園的小鐵門是鎖著的,根本無法進入;她不假思索的轉身衝向院子柵欄,也不怕弟弟哭喊了,單手抓了欄杆就要翻去鄰家。能在此地居住的人物,多為中產之家,不會鬧賊,所以黑漆雕花的鐵柵欄並不算高。鳳兒自認是個沒有希望的人了,只求能夠保住承之‐‐弟弟是男孩子,能夠傳宗接代;弟弟的命,比自己的命更有價值!鳳兒生的細胳膊細腿,本來是沒什麼力氣的,然而此刻卻是出奇的靈活。承之身上只穿著一件單單薄薄的小絨衣,此刻凍得小臉泛青,哆嗦著哭都哭不出來。鳳兒翻過柵欄之後解開幾粒睡衣紐扣,把弟弟貼肉抱到懷裡,又把睡衣下襬扯出來緊緊打了個結‐‐她腰細,這樣一來睡衣前襟成了口袋,就可以把弟弟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