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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老戴!&rdo;他爆發似的大喊一聲,隨即拔腿向那洞口跑去!活著逃出來的人,攔在洞口,不讓杜寶蔭往下跳。從洞口向下望去,那情景堪稱是慘絕人寰,臺階上下已經堆滿了屍體,擋住了後方人群求生的道路;而隧道深處的無數市民還在前赴後繼的向前擁擠,哀號聲在這密閉的空間中迴盪,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好心人知道杜寶蔭如果是跳下去了,定然再難上來;而杜寶蔭在旁人的阻攔下向內望去,就見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哪裡還有戴其樂的影子?他能認出戴其樂,千萬人之中也能立刻辨出對方的身影。戴其樂沒有了,是真的沒有了!在滅頂的恐慌與絕望中,杜寶蔭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這樣的慘境之下,戴其樂怎麼可能還活?怎麼可能還活? 人間入夜時分,空襲暫時停止了。隧道外,地面上,活人活成了幽靈,一個個失魂落魄茫然無措。一道閃電劈空而來,隨即就是震天撼地的悶雷。洞中的狂呼慘叫還在持續著,幾輛汽車載著城中高官過來檢視情形,然而未等高官下車站穩,天際處再一次隱隱響起了飛機馬達聲中‐‐日本飛機又來了!傾盆大雨之中,高官跳上汽車狂奔而走,隧道成了無人過問的人間地獄,防護團員們也不知所蹤。生者們怔怔的站在洞口,在電閃雷鳴中無處可去,無計可施。好大的雨。杜寶蔭站在這鋪天蓋地的大水中,身體無恙,靈魂死了。洞中一點光明也沒有了,只有淒厲的呼喊還在繼續。有年輕的聲音撕心裂肺的怒吼:&ldo;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日本帝國主義!&rdo;只有這兩聲,大概是耗盡了青年最後的氣力。時光滔滔流逝,轉眼間雨停了,轉眼間太陽出來了,轉眼間,天地都安靜了。有專門人員,下進隧道清理屍體。屍體被一具一具的抬出來,每一具都是面目青紫、五官扭曲,因為都是在窒息的痛苦中慢慢熬死的,所以身上衣衫凌亂,通體面板上皆是瀕死痛苦時的抓痕。不過片刻的工夫,隧道口就是屍橫滿地了。杜寶蔭跌跌撞撞的走在死人堆裡,尋找戴其樂。他已經不知道了驚懼恐慌,單是木然的蹲下來,徒手扳過一具具屍體檢視模樣。天空中又飄起了小雨,不遠處忽然有個小孩子哼了一聲,然後慢慢坐了起來。這是個命大的,接了地氣又沾了雨水,自己緩過了一口氣。小孩子像個血葫蘆似的環顧四周,忽然大哭起來,口中喊爸喊媽。杜寶蔭漠然的蹲在他身邊,又將一個青年男子扳了過來。青年男子雙目圓睜,一嘴血沫子,是真死透了。小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一隻小手搭在腿上,手指頭卻是齊根沒了三個。杜寶蔭起身繞過他,向更遠處的屍山走去。屍體太多了,簡直無法讓家人前來認領。於是有大卡車開過來,一車一車的將屍體運去了朝天門河邊。杜寶蔭站直身體望過去,就見屍體在卡車後鬥中高高堆積,很多都是赤身露體的,不知道里面有沒有戴其樂。他心裡很恍惚,滾熱而澎湃的液體就堵在他的心口處,讓他迷迷茫茫的麻木不仁。一輛卡車發動起來,他下意識的拔腿便追,一邊追一邊在心裡想:&ldo;它把老戴拉走了。&rdo;想到這裡時,也沒有痛不欲生,只是平靜的這樣想,平靜的這樣追。腳下的屍體將他絆的一個趔趄仆倒在地,他爬起來,不覺疼痛,自顧自的低下頭,又開始認認真真的翻檢周遭屍體。屍體源源不斷的被人從隧道里清理出來,又一趟接一趟的被卡車運走。沒人去管在屍山上游蕩的杜寶蔭,於是他就孤零零的四處徘徊。一箇中年漢子,從死人堆裡背出了他那斷了氣的老婆。經過杜寶蔭面前時開口勸了一句,杜寶蔭抬起頭,迷迷糊糊的對人家微笑。然後他放出遊移不定的目光,繼續尋找戴其樂。沒有戴其樂。杜寶蔭找戴其樂,一找就是三天。他不渴不餓、不冷不熱,不眠不休,身體輕飄飄的,心也是輕飄飄的。屍體一天比一天的少了起來,他遊走在惡臭熏天的屍場上,偶然發現又有一輛卡車開走了,忽然一驚,瘋了似的就要去追逐,心裡想:&ldo;也許老戴就在上面!&rdo;然而跑了一段路後,他又不知不覺的把這件事忘懷了。他無所謂了時間與空間,也不哭泣悲慟,只是尋找戴其樂。抬屍人看他可憐,故意攆他,想讓他離這裡遠一點,免得染上疫病。然而他是個微笑沉默的遊魂,他存活在被戴其樂拋向洞口的那一刻,他還要去解救戴其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