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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至此,小鹿偶爾會恍恍惚惚的想:&ldo;我要是立時死了,就好了。&rdo;他不知道他父親在活著的時候,也曾經無數次的這樣想過。有的時候,怎麼活都是不對,不是對不起人,就是對不起自己,左右為難,不如死了。小鹿是要倔強到底了,大少爺咬了牙,也要和小鹿死拚一場。橫豎程廷禮不回家,他是無法無天。到了西曆三月份的時候,連春蘭都看不下去了。春蘭自從嫁了人之後,越來越胖,本來就氣勢不凡,如今一胖,看著更有威了。像個管家奶奶似的,她愛答不理的勸大少爺:&ldo;差不多就得了,還真要沒完?那又不是個小孩兒了,你這麼揉搓他,他將來非和你成了仇不可。&rdo;這話她不說,大少爺心裡也明白,但是她如今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了,大少爺聽在耳中,便感覺分外刺心,狗吠似的喝了一聲:&ldo;用不著你管!&rdo;春蘭掌管著大少爺和小鹿的衣食住行,十分有權。老張如今已然老得病病歪歪,所以春蘭成了半個管家,底氣很足。大少爺急赤白臉的吼了她,她冷笑一聲,扭著胖身子走了,從此再不多話。四月天,地面樹梢已經透出了綠意。小鹿和大少爺的冷戰還在繼續。大少爺在和小鹿較勁的這幾個月裡,大概是因為心事沉重、玩不起來的緣故,時常在家裡坐著發悶,悶得久了,倒是養出了幾分沉穩勁兒。同時對於天下大勢,他也略略的有了一些知覺‐‐父親現在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軍閥,而革命軍挾風雷之勢而來,殺的就是這一流封建軍閥。有父親,他程世騰可以做飛揚跋扈的大少爺;沒了父親,他心裡清楚,自己屁都不是。小鹿還有點小學問傍身,一個月還能從報館掙回來三十塊錢,他卻是個徹底的紈絝,連這三十塊錢都掙不回來。程廷禮讓人傳話回家,要他這些天老老實實,千萬不許出去惹事生非,尤其是不可以私自出城。他對他老子的話,素來是陽奉陰違,然而如今也乖了,當真是縮在家裡,不肯出去拋頭露面。在一天中陽光明媚的時刻裡,他徘徊在&ldo;牢房&rdo;附近,也不往窗前湊,單是圍著房屋院落一圈一圈的走。不往窗前湊,是因為他將小鹿關得越久,心裡越虛,簡直虛到了不敢面對小鹿的程度。小鹿不知道房外奔走著個鬼鬼祟祟的大少爺。他只是腦袋疼、喉嚨疼,整個人像是被棉被兜頭矇住了,憋悶得喘不過氣,將要窒息。光著膀子站在衛生間裡,他擰開水龍頭,在水流中使勁搓洗自己的襯衫領子。襯衫水淋淋的,他也是水淋淋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在這屋子裡幽居了好幾個月,他還沒有忘記他的衛生。一貫柔順黑亮的小分頭,現在已經長得蓋住了耳朵。方才他把腦袋伸到水龍頭下,在冷水中惡狠狠的洗了頭臉。擦著頭髮直起腰的那一瞬間,他覺出了一點點清涼與輕鬆;可是很快的,他環顧四周,見衛生間是這樣的小,這樣的暗,全靠著天花板下一隻小電燈泡照明,就緊閉雙眼做了個深呼吸,感覺自己又要被活活的憋死了。這屋子裡沒有鏡子,於是小鹿胡亂將半長的溼頭髮盡數捋向了腦後,露出了雪白的額頭和耳朵。下意識的伸出舌頭舔了舔薄嘴唇,他把水淋淋的襯衫拿出去,攤開來晾在桌面上。然後,他轉身走到窗前,歪著腦袋把眼睛湊上窗玻璃,透過木板縫隙往外看。他想出去,想得都要瘋了,可是他出不去。窗戶的插銷鏽成了一塊骯髒的鐵疙瘩,而房門外的大鎖頭更是不知有幾斤重,憑著他的力氣,他即便拼了命去撞那門,撞碎了的也只會是他。小鹿本來是想看看外面的春日風光,可是很意外的,他看到了大少爺。大少爺已然連著好些天沒有出門,所以做簡單的便裝打扮。天氣和暖,陽光明亮,他穿著一身整潔的竹青色長袍,是從未有過的素淨模樣,越發襯托得面板白頭髮黑,是個劍眉星目的好相貌。大少爺本沒想和小鹿見面,然而兩隻腳不知不覺的走了過來,隔著玻璃窗與木柵欄,他幾乎就是和小鹿來了個頂頭碰。小鹿看清了他,他也看清了小鹿‐‐其實是看清了小鹿的一隻眼睛,可那隻眼睛美得如此濃墨重彩,讓大少爺感覺有這樣一隻眼睛就足夠了,有了這樣一隻眼睛在面前,他也就看不見其它了。彷彿是在一瞬間裡,他忽然理解了父親為什麼會在鹿副官死後,哭得死去活來驚天動地。如果小鹿現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