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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來的曖昧而又低啞,像是夜裡才有的、壓抑著的呼喚。小鹿疑惑的抬起頭:&ldo;啊?&rdo;程廷禮迷戀的望著他的臉,又叫了一次:&ldo;小鹿啊!&rdo;這一聲就不只是曖昧低啞了,簡直帶了纏綿的意味。小鹿一扇長睫毛,顯出了一副天真傻相:&ldo;嗯?&rdo;他不知道,當年程廷禮對鹿副官,也是直呼&ldo;小鹿&rdo;。那個小鹿死了,這個小鹿被他養了十多年,終於又長成了個新的小鹿。這長眉毛,這大眼睛,這小臉蛋,非得是那樣一個小鹿的種子,才能結出這樣一個新小鹿。程廷禮把雪茄交給副官,又放下雙腳穿了拖鞋。單手插兜起了身,他在屋子中央來回走了幾圈,末了對著小鹿笑道:&ldo;甭跟小瑞慪氣了,乾爹這回在家多住幾天,你就留在乾爹這屋裡。要是願意跟乾爹在一起呢,乾爹過幾天再帶你迴天津。天津那地方好玩兒,比北京熱鬧多了。&rdo;小鹿聽了這話,壓著心慌搖了頭:&ldo;我……我還得上學呢!&rdo;程廷禮笑了一聲:&ldo;上學?唉,咱們家的孩子,還用憑著學問出人頭地嗎?&rdo;小鹿不說話了,同時下定決心,絕不留在乾爹這裡。乾爹什麼都好,就是不正經這一點不好,與其被幹爹這麼笑眯眯的看,他寧可回去再被大少爺扇幾個嘴巴子。程廷禮似乎是很忙,他這院子裡的廂房被佈置成了辦公室,辦公室裡安裝了好幾條電話線,一條線響了鈴,其餘幾部電話機也跟著湊了熱鬧。軍務忽然一起湧了進來,讓程廷禮只好暫時離開小鹿,進了廂房處理正事。小鹿坐在堂屋的沙發上,從書包裡掏出畫報一頁一頁的翻看。中午時分,有勤務兵給他送來了飯菜,他食不甘味的吃了幾口,也不餓。到了下午,他捧著畫報,聽到程廷禮在廂房裡罵人,如狼似虎咆哮不止,語言特別粗野,是日娘搗老子的罵法。捱罵的人儘管不是小鹿,可小鹿惶惶然的,也坐不住了。他想走,回自己那個院子裡去,可又不知道大少爺在不在‐‐要是在的話,保不齊又要有一場惡戰。然而到了傍晚時分,程廷禮剛剛抽出了空,大少爺卻是自己來了。大少爺晃著大個子,頂天立地的堵了門,也沒個兒子規矩,直接悶聲悶氣的喊了聲&ldo;爸&rdo;,然後說道:&ldo;我領小鹿回去。&rdo;小鹿立刻起了立,又轉身彎腰,要把畫報全塞回書包。程廷禮也不知是怎的,彷彿是特別愛睡覺,天還沒黑,他已經提前換了睡衣。頗為意外的打量著兒子,他開口答道:&ldo;回什麼回!你們兩個東西,見了面就是狗咬狗一嘴毛!今晚小鹿不走了,省得你們湊在一起又要胡鬧!&rdo;大少爺倚門站著,盯著自己的皮鞋沉默無語。片刻過後,他忽然說道:&ldo;小鹿必須跟我走。&rdo;然後他抬頭望向程廷禮:&ldo;爸,我知道您的心思。可他爸是他爸,他是他。&rdo;這話聲音不高,但傳進小鹿耳中,卻是狠狠的震了他一下。有不少事,原來只是影影綽綽有察覺的,此刻驟然全清楚了。他越要臉,越沒有臉;怪不得大少爺罵他爸罵得那麼響亮爽快,原來他爸當年是當兔子的,活該就是要遭人笑罵的。小鹿臉上神情不變,一雙手卻是顫得厲害,畫報忽然變大了,書包則是變小了,怎麼塞也塞不進去。程廷禮啞在當地,一張白臉隱隱泛了紅,沒說話,可已經有了惱羞成怒的徵兆。大少爺幾步走進屋裡,拉起小鹿就要往外走。小鹿向外一抽手,然後拎起書包夾了畫報,慌里慌張的自行向外走出去了。小鹿先是走,越走越快,最後終於變成了小跑。從程廷禮起居的院落到他和大少爺的家,中間要分花拂柳的走很久。他左手拎著書包,右胳膊夾著畫報,走到半路只聽&ldo;啪嗒&rdo;一聲,是一本畫報滑落在地。那畫報厚而沉重,美術紙製成的封皮冰涼光滑。小鹿眼看它是落到了甬路旁的草地上,生怕它沾了泥,慌忙伸手要去撿,結果一動之下,另一本畫報也落了地。早上扇過他嘴巴子的大手伸了過來,輕輕巧巧的拾起了那兩本書。一本書的書脊的確是蹭上了土,大少爺低頭用手給它拂了拂,然後抬頭瞪小鹿:&ldo;看什麼看?走!&rdo;小鹿沒說話,同時發現自己無法再去直視大少爺的眼睛。拎著書包做了個向後轉,他微微駝著背,牛似的低頭向前頂著疾走,彷彿空氣是凝固的,不頂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