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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自己可以一生什麼都不做，只是找。找到為止，或者，找到死。在張春生回到東河子那一天，程世騰也把小鹿帶到了自己在上海的家。上海如今也淪陷了，幸而他的家位於英租界，不大受影響。房子是一座很精緻的二層小洋樓，院子裡還有很寬敞的汽車房。和天津意租界內的程公館相比，它是小了，但是如果不在家裡請客交際的話，兩個人住，又簡直是太大了。房子是年紀不大的舊房子，當年買下來時，曾經被程世騰派人粗粗的裝飾了一遍，如今來寶早早的過來打前站，趁程世騰沒到，將房屋又細緻的重新收拾了一番。先把底子收拾好了，然後他把當年程世騰留下的那些裝飾品重新擺放貼上了上‐‐伺候程世騰伺候了好些年，他相信自己懂他的心。於是在程世騰揹著小鹿進門的一瞬間，小鹿驚呆了，程世騰自己也驚呆了。樓內是窗明几淨的，陽光透過落地的大玻璃窗，照得滿室明媚。而在雪白的牆壁上，貼了一張巨大的紅色雙喜。程世騰揹著小鹿走到了牆壁近前，騰出一隻手去摸那張喜字‐‐這還是他四年前停留在上海時，親手貼上到牆上的。四年了，紅色雙喜已經褪成了粉色，他自己的眼角也有了淺淺的紋路。身前抬起了一隻手，是小鹿也用手指觸碰了那張雙喜：&ldo;怎麼貼了這麼個東西？還是舊的。&rdo;程世騰抓住那隻手，送到嘴邊親吻了一下，然後百感交集的笑了。&ldo;四年前的東西，還能不舊？&rdo;他的聲音有些啞，氣息也有些亂：&ldo;我當時說，要買個大的，越大越好，頂天立地貼滿一面牆才好，你看，是不是夠大？&rdo;小鹿緩緩扭頭望向了程世騰：&ldo;四年前？&rdo;程世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依然帶著笑意：&ldo;四年前，想帶你私奔，想把這裡當做我們的新房，後來失敗了，我就再不敢過來，不怕別的，怕見這個大字。&rdo;然後他背過手，把小鹿往上託了託：&ldo;現在好了，現在，我終於把你背過來了。別生氣，這不是談情說愛，這是我的心裡話。&rdo;小鹿摟著程世騰的脖子，抬眼望著前方的雙喜，心中忽然一陣恍惚，雙喜鮮豔的筆畫，清清楚楚，彷彿是自己宿命的道路。其實是不大甘心的，其實是不很情願的，可自己和他之間彷彿是有著天生註定的糾纏與繚亂，怎麼解也解不開，怎麼剪也剪不斷。程世騰從紅色雙喜面前走開，開始一步一步的上樓。牆壁上每隔幾米便貼了一幅紅色剪紙，有的是喜字，有的是鴛鴦，全是舊的，在這空曠的洋房裡等了四年，它們全都生生的把自己等舊了。等到如今，它們總算等來了一對新人。程世騰憑著記憶，把小鹿背進了新房臥室之中。臥室內紅通通的，甚至連床頭欄杆上都掛了紅色花球。彎腰把小鹿放到了床上，他蹲下來開啟床頭櫃子上的抽屜，隨即對著抽屜笑了，一邊笑，一邊掏出了兩隻小小的錦緞盒子。開啟其中一隻對著小鹿晃了晃，他回頭笑道：&ldo;還有這個‐‐等你將來願意了，我再親手給你戴上吧！&rdo;小鹿扭頭望過去，發現那盒子裡嵌著一枚亮晶晶的鑽石戒指。這枚戒指既沒讓他感到羞澀，也沒讓他感到惱怒，他只是覺得程世騰又可笑又可憐，竟會這樣執著的想和自己結婚。明知道自己不正常，還要結。&ldo;我以為你會被我嚇跑。&rdo;他對程世騰說了話：&ldo;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要一個有怪癖的廢人。&rdo;程世騰把戒指盒子放回抽屜裡，然後起身走到小鹿面前蹲了下來。將兩條小臂橫撂在了小鹿的大腿上，他仰起頭，對著小鹿一笑：&ldo;可你不是我。&rdo;然後他微笑著一歪腦袋：&ldo;大哥就是應該和小鹿在一起的，我們從小到大打了這麼多年，還沒打散，那就是永遠都不會散了。&rdo;站起身彎下腰，他抬手握住了小鹿的肩膀，又輕聲說道：&ldo;小丑八怪，你真美。就因為你長得好看，我那些年才特別混賬，總怕你被別人搶了去。太怕了，怕得我要發瘋。你這麼美，會有多少人也像我一樣喜歡你啊！&rdo;小鹿聽到這裡，緩緩的向他睜大了眼睛，然而沒說話，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彷彿難以置信似的，他的長睫毛顫抖著垂了下去。&ldo;你說得對。&rdo;他低聲說話，聲音嘶啞：&ldo;你沒把我養好。我恨你，是你自找的。&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