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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賴打電話。外婆的耳朵越來越背了,常常是我衝電話話筒大聲喊,卻反而把她的腦子喊亂,然而聲音小了她又聽不見。三年,外婆似乎一下子老下去了。上一次回家是過年,外婆從臘月二十八就站在院子門口等,等她的小桃。等一天,沒有等到。第二天氣溫驟降,她就回到屋裡,搬把椅子坐到窗前,眼睛盯著院門口。又等一天,卻還沒有等到。第三天,大年三十,家家戶戶都開始包餃子,她也包。終於在餃子出鍋前的剎那,看見她的寶貝小桃推開家門,衝她笑。她老得飛快,然而我卻無法告訴她,即便是大年三十的上午,我們還在為欄目的春節特別節目做最後的剪輯與審訂,屬於我的配音部分也在忙著做後期合成與處理。然而好在,節目在春節期間順利播出,全院的鄰居都陸續來我家表示最真誠的祝福:“小桃好漂亮哦,女大十八變啦。”“電視上的小桃真是口齒伶俐,出息了,了不起呀。”“要我們家小盛也跟你學好不好?小盛,過來,叫姐姐好。”……外婆高興得合不攏嘴。只有丁爺爺說:“小桃,吃了不少苦吧?”他的聲音溫和,眼神慈祥。我的鼻子一酸,險些有淚湧出來。可是,我早已不是那個軟弱的、愛哭的小桃了。我的酸楚是因為:我那麼努力,不過是希望我的家人以我為榮,可是,當我擁有了這一切,卻和外婆拉遠了距離。只有我自己知道,現在,我多想陪在她身邊。暑假裡,平日裡便不是很熱鬧的藝術學院越發冷清,只有我和林卡因為工作的緣故要留在學生公寓裡相依為命。因為有本地“土著”的優勢,鄭揚常常回學校,然後賄賂了公寓一樓的守門阿姨跑到三樓上來。每當空曠的樓梯上響起男生的腳步聲時,我和林卡往往會相視一笑,提前一步把寢室門開啟。鄭揚也不會空著手,每次總是拎兩隻西瓜,看我和林卡歡天喜地拿去沖洗,又一劈兩半,用勺子舀一大塊,迫不及待地往嘴裡送。鄭揚說:“你們兩個就好像兩頭心滿意足的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裡仍然有抑制不住的寵,有那麼一會兒,我甚至會有淺淺錯覺:鄭揚,仍是以前的那個鄭揚啊。是那個拉告訴我不要擔心、不要害怕的少年,是那個為我點亮18支生日蠟燭的少年,是那個和我一起朗誦《四月的紀念》的少年……可是隻一瞬,我抬頭,知道這不過是錯覺。只需一瞬,我用餘光也可以看見:林卡舀一勺西瓜舉到鄭揚面前。鄭揚擺擺手說“我不吃”,然後一伸手,那麼自然而隨意地抹掉林卡頰邊一顆西瓜籽。空氣中都一同染滿了西瓜甜蜜的味道。我低下頭舀西瓜,卻把目光落在自己舉著勺子的左手上。仍然是左手啊。似乎還是記得那個好看的男孩子用低沉的聲音說:陶瀅,你的左手邊要麼不能坐人,要麼就要坐一個甘心一輩子撿筷子的人。他叫張懌。他是一棵挺拔的小白樺,曾在我16歲那年給了我最美好的關懷,也曾給了我最刻骨的傷害。可是,時光那麼遠,遠到我忘記了傷害,只記下那些溫暖美好的瞬間。因為,倘若不是成長,便意識不到那年那月的幼稚。我早已原諒他。只可惜,他躲閃著,不肯出現在我面前。他大聲笑出來,然後說:“我夫人名叫段雅琪。”我愣一下,稍稍有點茫然。他的目光靜靜地看著練功房裡旋轉的身影:“筱琳,是我的女兒。”我的心臟猛地被撞擊一下。我有些怔住地看著正隨老師的手勢認真練習的女孩子,她額上的汗珠滴下來,在空中劃出一道細碎的光線,似乎可以反射出太陽的光芒。隱隱,聽到沈校長的聲音:“我和夫人說好的,如果有女兒,就隨她姓,如果有兒子,就隨我姓。作為我們的第一個孩子,琳琳出生的時候,我一度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誰也沒想到,琳琳五歲那年,一場大病使她的耳膜發生病變,後來,十聾九啞,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琳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