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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離低下頭不說話了。“我給你四個月的時間考慮,桑離,”沈捷語氣平靜,“明年三月,全國青年歌手大獎賽省內選拔賽會在省電視臺舉行,仲悅有可能是贊助商,你的答覆不能晚於那個時候。”說完這句話,他再也沒有多說話,甚至在此後的三天裡,他也只是派司機送桑離去葉鬱霞家上課,再沒有踏進她的房間一步。直到三天後他們登上了回g城的飛機,沈捷再也沒有提過這個話題。沈捷是聰明人:他深諳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他知道有些事,越是閉口不談,就越容易產生誘惑。他了解桑離對舞臺的渴望,他甚至看透了這個女孩子有多麼希望站在最好的舞臺上被萬眾矚目,他相信響鼓不用重錘敲。他猜對了:桑離的確躊躇了。其實,在二十歲那樣的年紀裡,面對這種惦念了多少年的誘惑,怎麼可能一點都不動心?秋天的午後,桑離坐在花圃深處一個廢舊花盆上,煩悶地看著那些已經掉了葉子的茉莉花,手裡捏塊石子,在潮溼的泥土上胡亂畫圈。心裡慌亂又躁動不安,好像揣一隻小兔子,“咚咚”地跳。或許在很多人眼裡,這是種會被鄙棄的慌亂與躁動,可是你不是桑離,便體會不到此刻的矛盾與掙扎。長久以來,桑離都是那個家裡的一個外人:父親看自己是若有若無,常青看自己是小心翼翼,田淼看自己是橫眉冷對……她要逃離,但更要證明自己的逃離是有價值的。她無法忘記父親對她選擇這條路的質疑,臨去大學報到前的那一夜,父親突然問她:“你真要唱歌?”桑離點頭,信誓旦旦:“我一定會唱出點名堂來!”桑悅誠不信:“你真當唱歌的都能出名?你看報紙上寫的,多少唱歌的還不是在酒吧賣唱?能上大劇院大舞臺的有幾個?”桑離第一次在父親面前冷笑:“我就可以,總有一天,我可以。”桑悅誠古怪地看桑離一眼,沒有說話,轉回屋裡睡覺了。他並不理解桑離為什麼會這麼有自信,然而桑離知道—她之所以敢說這句話,就是因為她早就一無所有。因為沒有什麼必須要在乎的人與事,而且敢於嘗試常人所不能嘗的苦,所以那時候的她堅信:自己一定會成功!然而,她當時漏算了一條:她有向寧了,她再不是一個人了。他對她的好,是全身心毫無保留的那種。和南楊的青梅竹馬不同,向寧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她當作妹妹,而是一步到位地當作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為了這一天,向寧帶她走近郭蘊華,走進藝術學院,他要她成為能夠站在他身邊,一起接受別人微笑與祝福的那個女孩子。如今,她做到了。而他,也在北京那樣富有挑戰性的城市裡繼續努力著。如果故事就此打住,好像她桑離似乎也會有不錯的生活—比如可以在省城的歌劇院謀個角色,或者留校謀個教職,待條件成熟的那一天再去北京和向寧團聚。進大歌劇院當然是有難度的,但是去北京的中小學做個音樂老師應該不太難吧。運氣好點的話,或許還能考上中央音樂學院的研究生,那畢業的時候還是可以衝刺一下歌劇院的……可是,這樣按部就班到趨於平庸的生活,是她桑離想要的嗎?畢竟,對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來說,婚姻還是個遙不可及的概念,長相廝守的誓言遠沒有出人頭地的美景更具有誘惑力。尤其還是在接受過葉鬱霞的指點後,當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直奔金光大道的生活擺在自己面前時,她可以很快地拒絕嗎?她做不到。因為她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太想成功了—少年時代受人鄙視與遺忘的生活她受夠了,偶爾的嶄露頭角所帶來的光榮與關注她正在經歷,這種強烈的反差令她對舞臺所帶來的榮耀有本能的期待,因為這種萬人矚目的滋味足以彌補她從家庭中無法得到的那種溫暖。那是一種尊敬,是一種豔羨,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滿足感。於是,被更多的人尊敬、被更多的人豔羨、被更多的人肯定—這成為她越來越強烈的願望。沒有人知道,她多麼留戀每一次彙報演出,因為那些簇擁著她的掌聲與鮮花讓她幸福地相信:自己是很出色、很優秀的,是完全可以站在高雅的藝術中間,同時也站在高貴的人群中間的!在音樂的世界中,沒有人計較她是不是有媽媽、是不是在父親的視若無睹中長大,更沒有人在乎她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孩子,而且正相反—她的家境平庸恰恰成為她發奮圖強、不甘落後的佐證。時常的,就連老師都會拿她給師弟師妹作例子,說:“看看你們桑離師姐,人家是怎麼練專業的?晚上十一點之前就沒回過寢室!沒有琴房,人家去小樹林裡練。還得出去打工掙學費,多自立,多刻苦……”入學不過一年半,“桑離”這個名字儼然已成為音樂系老師們掛在嘴邊的一個名字,它所代表的,就是“勤奮”、“堅強”、“刻苦”、“懂事”……甚至在所有人眼中,如果兩年後的青年歌手大獎賽上能有本校音樂系的學生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