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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菀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會有一個人,同時兼有冷傲與妖冶兩種特質。不枉了她叫作碧藥,根本她這個人本身,就像是一丸又香甜又誘人的劇性毒藥。難怪明珠會將她從小帶進府中教養,難怪公子會在十歲時便對她那般傾心,難怪她一進宮就可以得到皇上的寵愛,三年兩度得子,難怪即使皇上懷疑她與公子有染,還是對她如此迷戀縱容,連到明府賞花也帶著她一起來——或許,這賞花的主意根本就是她出的吧?而她的本意,並不在賞花,正是為了來通志堂上香。她是來見公子的,用盡心機。就像她從前做的那樣。從前,那一次又一次的“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她究竟是怎樣做到的?沈菀忽然想起一闕納蘭公子的《減字木蘭花》來:花叢冷眼,自惜尋春來較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見卿。天然絕代,不信相思渾不解。若解相思,定與韓憑共一枝。不用說,詞裡說的自然就是這位納蘭碧藥了。除了她,更有誰稱得上是“天然絕代”?公子詞中用了韓憑夫婦死後墳上樹枝交併的典故,那是把碧藥當成了心中的絕愛了。沈菀不禁自慚形穢,別說她現在拖著身子,就算她最穠歌豔舞輕盈嬌媚的時候,也還是不及眼前這位美人不動聲色的流波一轉。什麼叫絕色佳人,她真是見識到了。曾經擁有過這樣一位美人的青睞,公子還怎麼會看上她呢?她含羞帶怯地行了禮,退至一旁。碧藥淡淡打量了她一眼,似看非看,轉過了身子,只對著鏡子說話:“聽嬸嬸說你很會梳頭,我的頭髮亂了,你替我抿上去。”沈菀說了一聲“是”,挽起袖子來,先將手腕上的碧玉鐲子卸下,再在妝盒裡選了最小的一柄牙梳,立在碧藥身後。宮女是早已得了吩咐的,只等丫鬟送進刨花水來,便約著一同出去了。房裡只剩下沈菀和碧藥兩人。沈菀將牙梳蘸了水,對著鏡子,先將碧藥頂上的頭髮梳通,再一點點將散碎頭髮刷溼了,輕輕抿上去,用茉莉針兒綰住。碧藥的髮質非常好,就像在墨汁裡浸泡後再用油塗抹過一樣,黑亮而濃密。向晚的光在她臉的一側投下陰影,使她朝著光的一面格外明麗,藏在影裡的一面則神秘而幽豔,看上去有些陰晴不定,不辨悲喜。前院的唱曲聲穿花度柳,依稀傳來,正是杜麗娘《尋夢》一節,帶了水音花香,益發婉轉纏綿。沈菀不由側了耳朵細聽,手上的動作也比先更加柔軟起來,若按節拍。碧藥在鏡子裡打量著沈菀,一一審視著她的眉眼、腰身,半晌,忽然開口說:“他們說你自十二歲時見了容若一面,就要為他守身,等了七年。是你胡說的吧?”沈菀微微一愣,知道這位惠妃娘娘是敵非友,不禁暗自警惕,一邊替她重新戴上鳳冠,理順金翟鳥下的珍珠掛,一邊淡淡說:“娘娘剛才聽的戲可是《牡丹亭》?那杜麗娘只在夢中見了一面柳秀才,便相思成疾,一病而亡。公子於我,原有救命之恩,就是結草銜環,也難報答,何況守身呢?”碧藥“嗤”地一笑:“說得倒也動聽。我卻不信。還說是懷了孩子——容若怎麼會看上你這樣的貨色?”彷彿有一整盆冰水兜頭澆下,又似一車泥沙迎面潑來,沈菀晃了兩晃,幾乎站立不住,不得不抓住椅背來支撐自己。她看著鏡子,不相信剛才那句話就是由眼前這個豔若春花的美人口裡說出來的。這女人說得如此輕鬆而篤定,就彷彿在陳述一個不爭的事實。身為歌妓,沈菀並非不瞭解什麼是輕視,什麼是嘲諷,可是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將輕視給予得這樣結實而隨意。那口吻,就彷彿在評價一隻癩貓病狗,那麼不值一哂而又不容爭辯的語氣。她本能地護住肚子,敵意地看著鏡子裡的碧藥,覺得了一種由衷的冷,彷彿整個人被浸在冰窟裡一般。惟一的抵抗,就是不屈的眼神。兩個人的眼光在鏡子裡相撞,都劍拔弩張,互不相讓。只是,碧藥的眼神如箭,而沈菀的眼神卻是盾。沈菀的心早已怯了,卻努力地告訴自己不可退讓,不能輸。半晌,碧藥慢慢轉過身子,終於正視沈菀了。她居然在微笑,唇角銜著那麼明媚的春色,眼裡卻是一股說不出的寒意,就那麼輕輕一笑,忽然出手極快地搭住了沈菀的手腕。沈菀要愣了一會兒才曉得掙脫,本能地退後一步,完全不明白這位娘娘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她已經開始顫慄,緊盯著碧藥形狀完美的嘴唇,不知道她會怎樣宣判她的罪刑。碧藥又是輕輕一笑,她的聲音很輕,但是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彷彿一字千鈞,不容違抗:“你走吧,離開明府,永遠不許再提容若的名字。”“不行!”沈菀脫口而出,冰雪般的徹骨寒意不等消失,卻有一股怒火騰地燃起,就彷彿把她放在油鍋上煎炸。她豁出去,直視著儀態萬端的惠妃娘娘。大逆不道又怎樣?誰也不能讓她離開納蘭!就算死,她也不會讓任何人奪走她心裡的納蘭公子,九五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