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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些事情,撣一撣灰,轉瞬就又清晰如昨。忘不了的,姜惠怎麼可能忘得了。姜蜜一直覺得她那麼在意姜驪的事,是因為她和姜驪是姐妹,天生情厚,其實並不是。她也曾經有過不滿,也曾對姐姐生過芥蒂之心。明明同是一脈,同樣的出身,同樣的生長環境,偏偏生出了她們這麼不一樣的兩個人。姜驪聰慧,美貌,和包括姜惠在內的同村所有人一比,優秀得像上天的寵兒。出身以及幼時經歷,就像是為了讓她能越挫越勇的考驗。課本上說的那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姜惠曾很多次想過,老天爺可能真的偏愛姜驪,所有的一切或許都是為了讓她成長所設的關卡。先苦後甜,過程不好,但結果總是好的。輟學肩負起家庭重擔的時候,姜惠是真心的,後來也並未後悔過,可有時候忍不住也會想,同樣是姐妹,人生落差為什麼會如此之大,大到天差地別。姜驪在大學校園,書越讀越好,學校對優秀學生的補助,包括許多獎學金,她每個學期樣樣都能拿到。到後來經濟上已經有了活泛餘地,雖然家裡欠下的錢仍未還清,但她在校的費用包括學費,已經不需要家中負擔一分一毫。而姜惠,坐在枯燥乏味的工廠車間之中,日復一日做著重複工作,像被上緊了發條,片刻不得放鬆。每當被年紀大的‘前輩’刁難,或是手忙腳亂出差錯的時候,她總會想起在學校唸書的姜驪。這世上有一個人,身上和她流著大半相同血液,同樣的姓氏,同樣的父母,但是卻在高樓之上,和身在深溝底處的她雲泥相異。每一天都要流汗和淚,姜惠漸漸習慣打工的生活,也漸漸和姜驪減少了聯絡。姜驪每月都會給她寄一些小玩意,附帶一封信,說一些學校裡發生的瑣事,告訴她自己的生活狀況。但姜惠發覺自己越來越沒有勇氣看,不想也不敢。原本會回信的,後來不回了。之後姜驪寄來的東西就都像石沉大海,從某一天起忽然就沒有了迴音。姜家夫婦是沒福的,沒等到姜驪大學唸完他們就先後離世,喪禮上姐妹倆見了一面,是那一年裡的第一面,也是唯一一面。再後來,姜惠換了工作沒有告訴姜驪,信和小禮物沒了目的地,她們大概有兩三年時間沒有再碰面。唯一的聯絡是電話,姜驪會打電話給她,或許是知道妹妹心裡有想法,姜驪沒有問過她換工作之後的去向,只是每個星期通一次話,知道她安好便罷。兩姐妹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來往,姜惠從不主動和姐姐聯絡,父母不在,她乾脆不回老家,不管是年是節,長期漂泊在外。一開始一個人,後來有了常德順,他家條件不好,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老人家沒了他也沒有過年回家探親的理由,兩個人便在外紮根,奮鬥打拼,成了彼此的依靠。姜惠和常德順結婚的時候,請了姜驪,姐妹倆仍未能說上多少話,冷冷淡淡彷彿遠親。如果不是那年為了經營小雜貨鋪子,常德順出門進貨被車撞,送醫急救需要錢,姜惠大概不會主動和姜驪聯絡。生活總是在才剛剛有起色的時候就迎頭給她潑下一盆冷水。站在醫院病房外那刻,她想,她大概永遠也無法擺脫姜驪這個壓在頭頂上的陰影。彼時接到電話的姜驪什麼都沒說,清清淡淡一句‘知道了’,讓她忐忑拿不準,覺得或許多年未聯絡,這個姐姐對她沒了感情,並不一定會施以援手。然而半個小時後卻接到姜驪的電話,人已經在銀行,問了卡號,當場給她轉了兩萬。那天晚上,姜驪從隔了幾百公里遠的地方坐車趕來,揹著一個小包,只帶著卡和證件,趕到無助的她身邊。第二次手術需要輸血,醫院血量不足,先抽了她的,後來抽了姜驪的。兩個人坐在長椅上等,姜驪塞給她一張卡,告訴她,錢不夠裡面有。她問錢是哪來的,是準備幹什麼用的,姜驪告訴她,那都是給她留著的。兩三年,姜惠故意拉開距離減少聯絡,姜驪由著她,縱著她,什麼都沒說沒問,只是每個月存一筆錢,預備將來交到她手裡。她道不出複雜感覺,捏著卡對姜驪說,“你不欠我什麼,沒必要這樣。”姜驪沒答話。她們一起在病房陪著,同擠旁邊的空病床。雜貨鋪子經營艱難,這麼多年她和常德順在這個城市說是紮根紮根,卻連腳都沒站穩,而他又在昏迷中,前途茫茫混沌得和黑夜如出一轍。她愁緒千斤,沉悶難眠。睡在身側的姜驪握了握她的手。差別那麼明顯,細嫩滑膩,面板像絲綢一樣。姜驪天生膚白,在老家時從小村裡人就說,那雙手一看就知道將來必然不是農人的命。而她的,粗糙,臃腫,全是生活浸泡過的痕跡。那雙手握起來感觸太好,她竟然捨不得甩開。小時候,很小很小的時候,每當晚上她睡不著不敢睡,姜驪就會那樣握住她,講故事給她聽。常常分不清是說故事的人先睡著,還是聽故事的人先閉眼。稻草秸稈有味道,泥土有味道,木架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