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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觀頤道:“若說動胎氣,也沒哪個孕婦似她這般動盪的。既然頭三個月無事,後頭就只看生產那道關卡了。此刻只是累著些,歇二日便好。故我才出來尋你們。你們都不小了,都長進些,她本就勞累,哪裡經的起再操心你們。”韋高義垂下頭道:“昨夜是我的錯,我沒指揮好陣型。”陸觀頤道:“戰後總結會議晚上才開,你這話晚上說給她聽。我不聽這個,我只問你,方才你做什麼呢?”韋高義一臉茫然:“師父叫掛人頭。”陸觀頤道:“你師父叫你虐屍了?”韋高義登時心頭火起:“我不把他們碎屍萬段!我就不姓韋!”陸觀頤冷笑:“欺負個死人,韋隊長果真是英雄!”韋高義怔住。陸觀頤緩緩向室內掃了一圈,才道:“知道你們師父為何不讓你們碰觸屍體麼?”沒人答話。陸觀頤又問:“我們殺敵的目的是什麼?”元宵弱弱的答:“守住老虎營。”陸觀頤接著問:“守住營寨後呢?”韋高義等人又是一陣茫然,他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最開始,是懵懵懂懂的跟著竇宏朗南下。之後則是從一個地方逃到另一個地方。守住營寨當然是為了活命,但他覺得沒有這麼簡單。陸觀頤悵然道:“我們跟著平波,多半因走投無路。便是你們有父母的,送到她跟前,都是無力養活之故。尤其是女孩兒們,能掃地出門,簡直了卻一樁心事。正好省出錢財來供養兒子,你們說是也不是?”元宵低下了頭,兄弟姐妹眾多的人家,女兒不值錢。“金竹寨又如何流落於此呢?”陸觀頤溫和的聲線,說的是無比沉重的話題,“黔安郡大水,流民似蝗蟲一般席捲過境,羅蒙、譚城、石竹三縣屍橫遍野。金竹寨的長輩們用血肉替孩子們掙出了一條生路,更多的寨子被吃了個乾淨,包括活人。”頓了頓,陸觀頤繼續道:“夏天的時候,我們在城中戒備流民。我現如實告訴你們,朝廷無糧賑災,今後每一年,我們都要應對成千上萬的流民。從黔安來,從譚城來,從羅蒙來,從武攸來。四面八方、源源不斷。今年或只消躲夏季,明年就可能要應對夏秋,後年,沒準就天下大亂了。我離京時,便已聽到北方數郡烽煙四起。早晚有一日,會到我們蒼梧郡,那我們該何去何從?我教過你們,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可是你們師父說我胡扯,說我書生意氣。因為這是太平盛世的話,而在亂世中,講什麼狗屁的窮富,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可你們知道,怎麼才能活下去麼?”石茂勳道:“有自己的兵。”陸觀頤毫不留情的道:“那三個重傷的還不知能不能活下來。”石茂勳沉默了。是啊,他們有鴛鴦陣,可如果每一個土匪都來打劫,他們能撐多久?一夜激戰,四死三傷。二十五人的鴛鴦陣,夠死一個月嗎?良久,陸觀頤才道:“如果每個人都有飯吃呢?”潘志文想都沒想的道:“怎麼可能!”陸觀頤輕笑:“你們師父沒養活你們嗎?”在座的男孩子皆羞的滿臉通紅。老虎營的人幾乎沒操心過後勤,橫豎有師父拿主意,再不濟有譚元洲,他們跟著幹就好。可是按道理來說,他們是男人,十四五歲,算成丁了。叫一個女人養著,雖是師父,也很羞愧。“你們師父呀,恨不能把見到的人都護在翅子底下。”陸觀頤輕籲一口氣道,“我問她為何如此?她說人活一世,總要有些作為。太史公說,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我於寒冬臘月裡被她從水中撈出,所以我想報答。她既胸懷蒼生,我便跟著她做。這條路不容易。遇上阿顏朵,知恩圖報,看著挺高興的。可我們也遇過崔亮那等蛇蠍心腸的小人。費力不討好的事,越做越多。救下的人不單不感謝你,還要說你有所圖謀。數不盡的委屈,承擔不盡的重壓。這樣的日子,你們願意過麼?”韋高義搖了搖頭。“可是你們師父願意過。”眾人皆瞪大了眼。“回到方才的話,我們應付不了源源不斷的流民。”陸觀頤道,“答案便在此了。若能使周遭安居樂業、團結一心,土匪有何懼?流民又有何懼?”說畢,丟了一句從管平波處學來的話,“生於亂世,是我們命苦;若讓子孫再經離殤,是我們無能。”亂世需要雞湯,哪怕發餿,亦難能可貴。樸實的話,在老虎營的耳邊炸響,震耳欲聾。良久,陸觀頤才道:“總有人要做先行者,為後人踩出一條血路。就似金竹寨的長輩,拼著被流民活啃,也要為孩子們爭取時間。平波有此豪氣,我願跟隨,你們呢?”韋高義道:“我要報仇。”陸觀頤問:“天下再無盜匪,算報仇麼?”韋高義不知如何作答。陸觀頤道:“土匪光靠殺,是殺不乾淨的。治理才是唯一的路。你們是火種,平波對你們期望甚高。所以不要在沉浸在仇恨中。雲兒她們,也不想你們變成只會殺戮的怪物。砍頭是威懾,解剖是學習,碎屍是洩憤。希望你們能分清楚其間區別。即便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