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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剛剛嚇成那個樣子,我要是不進來,待會兒你又哭了怎麼辦?”——“你們,再上前一步試試。我不保證我槍不會見血!”收拾得整齊的書桌上,鎮紙下的字跡娟秀清麗。她神情平靜而堅定,在末尾處這樣寫道:總有些人情債,是要還的。遠山長青,旭日明媚如玉。樹蔭斑駁的官道筆直地橫在兩山之間,囚車搖搖晃晃地行於其中,馬蹄聲不緊不慢地迴盪在耳畔。有很長一段時間,項桓都覺得周遭的一切像是靜止的,來來去去皆是同樣的景色。他的一條腿曲著,另一條只能平伸,胳膊就搭在未受傷的那條腿上,眸色空虛地盯著視線裡亙古不變的草木村莊。天高地迥,而前路漫漫,身側連個過客也沒有。不知從何時開始,綿延的山道上就多出來一抹人影。他起先不為所動地瞧著,到後來那人的身形漸漸清晰,而少年原本淡漠的雙目也隨之斗然睜大。滿眼山花錦繡成堆,草木遮天蔽日,女孩兒就站在初夏的這片勃勃生機中,眉目安和望著他。項桓幾乎是撲到木欄上去的,隨行押送的官差接觸他那麼久了,還是頭一回看到這張冷硬的臉上露出如此生動的表情。他隔著牢門,不顧一切地衝她吼道:“誰讓你跟來的!”傷痕累累的五指上,才長出的指甲深陷入木檻之中,刮下一道一道的痕跡。“滾,我不用你管!”他發了狠似的,緊扣牢門,“我說了不用你管!”“你走啊!”手背的青筋虯結凸起,他的胳膊在抖,嘴唇也在抖,可是無論他怎麼喊,宛遙都沒有出聲,只那樣平靜地與之對視。她眸子太清澈了,一汪泉水似的碧波盪漾,映著星光。到最後,項桓也木然地跌坐回原地,在搖晃的囚車裡同少女無言的相對,他拳頭已經握出了血卻不自知,心口彷彿被一把極鋒利的刀子劃開,血流如注。馬車行過平坦的大道,行過泥濘的山路,行過獨木小橋。由北到南,從春入夏。沿途有無數飛鳥劃過蔚藍如海的天空,春花開了又謝,夏蟲煩躁不安的咆哮。他看著宛遙跟在不遠處,真的就這麼沉默地跋山涉水,風餐露宿。足下的一雙鞋子被磨得滿是破口,一身風塵僕僕。正午她會坐在離這邊十丈遠的地方,低頭吃自己帶的乾糧,夜晚則枕著包袱露天席地的睡覺。兩個差役偶爾得閒了便去和她拉點家常,將路上買的特產分一些給她。然而自始至終宛遙也不曾開口與他說一句話。夏季的雨來勢兇猛,又毫無徵兆。差役將囚車趕到樹蔭下,兩手遮著腦袋,上近處的長亭內避雨,宛遙撐開傘,背對他緘默地站於花枝旁。瓢潑大雨在茂盛的樹葉間依舊連成線的砸在臉上,項桓每每眨眼,水就順著睫毛一直滑進唇中,他睜不開雙目,於是垂首半閉著。而就在暴雨傾瀉之際,腳邊忽然有一道陰影投下,項桓茫然地一抬眸,便觸及到對方清秀的眉眼。宛遙站在囚車外,墊腳將青花油布傘在他頭頂撐開。髮絲上的雨水一縷接著一縷的順流而下。項桓訥訥地注視著牢門外的人,長久沒有眨眼,眸子無緣故的酸澀難當,他覺得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東西伴隨鋪天蓋地的雨一起矇住了視線。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湧出的一種想要流淚的情緒。由於盛夏多雨,山道泥濘難行,這一路走得甚慢,七月初也才抵達會州附近。離姚州還剩一個多月的腳程,但難辦的是,項桓的病卻越來越重了。他本就不怎麼愛惜身體,入獄後更是自暴自棄,變本加厲地作死,外傷內傷多症併發,連日來連飲食也減少了許多,大部分時光只昏昏沉沉地睡著。流刑因路程遙遠,地方荒涼,死在半途的犯人並不少,押送的官差不蹂/躪打罵已算是上輩子積德了。但眼見項桓的病情一天天惡化下去,兩位差役好像顯得十分緊張。趁著在會州城歇腳,他二人匆匆去趟郵驛,取回了封書信,接著便交頭接耳的不知商量著什麼。屋內燈光亮了一宿。翌日,再次啟程南下,正過了水馬驛置辦乾糧,宛遙心不在焉地走在後面,囚車冷不防卻停了。押解的差役開了門上的鎖,蹲下去喚項桓的名字。半晌無人答應,於是又左右開弓地扇了幾巴掌。“喂,喂……小子,醒一醒……”“沒死吧?”那人問。“沒呢,還有呼吸。”宛遙見他倆意味不明的對視了一眼,旋即一前一後將人拖出來,隨手扔在了路旁。她微微一怔。那官差拍了拍掌心的灰,對草叢內半醒未醒的少年嘆了口氣。“臨行前,大司馬吩咐過我們要好好照顧你。”“咱們哥倆如今就當你死了,項桓這個名字,從今往後也算是從這世上消失了,能不能活下去……看你自己的造化吧。”囚車重新上了鎖,差役一個上了馬背,一個坐在車沿,繼續打馬前行,木軲轆碾著碎石,響聲陳舊,在地面上留下蜿蜒的車轍。宛遙小跑了一段路,見他們的確是沒再折返,方才回到草叢邊去打量項桓的情況。 因為一直以來都沒有看過他的脈象, 宛遙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