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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面嗎?”張明生在我耳邊問。
我對他說,“但假如我們有緣分,某天碰巧在街頭遇到,我不會躲開你。”
“我會走遍每一條街,”他低聲說,“我會追著你不放。”
“不要來找我,”我摸過他的髮尾,“過你自己的生活。”
我輕輕地將他推開,咫尺之遙,我捧住他的臉,他很自然地將額頭抵過來,我看著他,講:“接下來的八年,你應該還給我。”
他的嘴唇蹭了過來,不是吻,就只是輕輕地蹭。
錯亂的呼吸間,我的聲音放得更低:“也把這八年,還給你自己。”
“我們會再遇到的,”他終於接受,聲音輕到像是嘆息,偏著頭,將臉貼在我的手心裡。
“在那之前,”我摩挲著他的臉頰,“明生,去看飛鳥吧,不會再有人打攪你。”
他忽然覆蓋上來,抓住了我的手。而我已打算抽走,即使很難。
短暫地交握後,他鬆開了。
我和他同床共枕許多年,卻感覺從未像這段時間的這些擁抱來得親近。
我終於還是得到了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從一開始就沒那麼多。
我轉身離開,再沒有回頭。
他終於放我走。
當晚,我又做了一個夢。
我穿梭過雪白的牆壁,在無數人的簇擁與圍擠中肆無忌憚地行走。我聽見低泣,聽見呼吸,聽見車的鳴笛,聽見一擁而上的鬨鬧。
我走進一間病房,看見憔悴的李譯。
他坐在一個人的床頭,頭垂低,同那個人拖著手。牆壁上的電視開著,新聞像眨眼一般高頻率播閃爍,無數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我與張明生的事,已鬧到滿城風雨。
我昔日的照片被放大,只剩一狹馬賽克遮住眼睛,旁邊是餘懷青在各種偷拍照片的模糊身形。它們赤裸裸地展示著,繼而重合。
張明生當場死亡,只留我一息尚存,吊著全天下人的目光。一個警察,竟淪為富家子的階下囚,改頭換面,以假身份示人。兩個男人,三個名字。多好的豪門密事,足夠港島日談夜談,掛在門廊,風過便響,蓋過那一日的槍響。
傳聞大談拜金、愛情、壓迫、淫穢畸形關係、變態、貌合神離,也有人好奇地追查除開這一切外的,那虛假的小小家庭。
我和張明生恐怕要留名十年,鑄造奇案,以供獵奇者觀賞把玩。
那一天的最後一響,是掙扎著起身的李譯對著金順發的後背打出。沒有打死,於是一時間,往事驟然起底。
張耀年忽然猝死,年輕時操控全家,死時被隨便安葬,重金買下精心佈置的墓園被親生女兒低價賤賣。葬禮上,年過半百的唐太身穿粉色長裙,牽著的小孩子,也一身粉衣。
張明生一死,一切都這樣順利起來。
仍未斷氣的我,倒顯得很不懂事。
我回過身,站在病人床頭,低頭看。
餘懷青,好久不見你。
原來你和我也不是完全不同,很像,還是像,張明生不捨得用刀完全改變我,於是你仍然與我類似。只是你很瘦,很蒼白。你總流淚,我躺進你的身軀,能感到你眼角的潮溼。
借你的命,借你的最後一口,我融進你的身體,在李譯的捏握之中,艱難地動了動手指。
李譯愣了一下,繼而驟然抬起頭。
一滴淚墜下,閃爍一秒便消失。
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會掉眼淚。
假如可以,我一定會嘲笑他。
我看著他,一呼,一吸,什麼也說不出。
我知道,沒有我,他也能過得很好。
眾口鑠金都是對我,我不需要他為我解釋,替我抵擋。
我很想告訴他,可用盡全力,也只能動一根手指。
他問,哥,你想說什麼?
我想起我們在警校的日子,那些演練,那些需要深呼吸一口,往前衝的瞬間。
一句話都不能說,只留一雙眼睛。
每到那時,我都會朝他眨眼。
人將死時,睫毛也變得很沉。
我艱難地眨眼,一下,兩下,三下。
李譯看到了,他的眼角又滑下兩滴淚,哽咽中,他握緊了我的手。
他是在說,哥,我知道你不害怕。
他說,我也不怕。
我心中欣慰,最後再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