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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沉默,以前是盯著口琴沉默,現在目光有了新的寄託——他開始盯著褚桓沉默。
棒槌察言觀色,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插科打諢地問:“族長,有人去過陷落地嗎?”
“有,”南山說,“我以前聽長者提起過,還是幾十年前的事,族裡有個勇士獨自離開山門,說是要去探一探死地。”
棒槌連忙追問:“後來呢?”
“不知道,沒回來。”南山說著,望了一眼背後的遠山,“不過這麼多年了,大概是死了吧?我原本想,等將來有一天,我不當族長了,也要像他一樣去邊界探一探。你看,人,扁片人,食眼獸,音獸……我們一天到晚擠在那麼幾個山頭上搶巴掌大的地盤生存,我總有種被關在山上的感覺。如果總有一天會老死,我想親自看一眼外面到底有什麼,才肯甘心閉眼吧。”
所有熱烈的生命,必然包含對自由的不懈追求——
可惜他完全是對牛彈琴,棒槌作為一根合格的棒槌,完全無法領會他們的族長的情懷,還自作聰明地抓了個關鍵詞:“幹嘛原本想?現在不想了?”
南山:“……”
他無言以對,只好給了這條棒槌一腳,並又做賊似的偷瞥了褚桓一眼。
他心裡又生出了新的不滿足,想著:“我幹嘛非要這麼偷偷摸摸的呢?”
可是褚桓卻沒留意他們的對話,他正眉頭緊縮,眼神放得很空,緩緩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好像在思量著什麼。
棒槌見他沒反應,十分不滿,連忙去招惹一番,他捅了捅褚桓,伸手指著前方不遠處說:“那有個樹洞你看見了麼?又避風又避人——唉,樹洞是個好地方,我家小子就是在那地方生出來的。”
褚桓本來正專心思考他遺漏了什麼,被棒槌這麼一攪合全忘了,他洩氣地瞥了那攪屎棍子一眼,煞有介事地用普通話說:“怪不得,我就覺得你兒子是個木頭命,又熊又猴。”
棒槌聽得一腦門問號,褚桓卻無意中往他所指的方向掃了一眼:“什麼眼神?哪有樹?”
棒槌:“就在那裡,怎麼會看不見呢?”
褚桓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又認認真真地轉頭看了看棒槌,當他確認棒槌確實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時,褚桓的手心裡驟然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他驀地想起來自己遺漏了什麼。
褚桓站了起來,一回身按住南山的肩膀,在他驚愕的表情下將鼻尖湊到了他的長髮上,仔細聞了一圈。
他的尺度陡然放大,袁平和棒槌先是吃了一驚,吃完這驚,大約覺得沒飽,又吃了雞毛一樣瘋狂地齊聲咳嗽了起來。
袁平心裡明白是心裡明白,乍一看依然感覺難以接受,梗著脖子喊:“這還光天化日大庭廣眾呢嘿!有些人麻煩注意一下素質啊!”
褚桓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注意你個頭!閉嘴!”
他發現自己聞不到南山頭髮上的桂花味了。
這裡有植物的味道,有水的味道,有泥土的味道……可是沒有人的味道。
原來這就是褚桓一直隱隱感覺不對勁的地方——他們一行人趕路趕了這麼長時間,風裡來水裡走,血和汗都沒少流,可是他完全聞不到血味和汗味。
就好像……
就好像他鼻子裡嗅到的一切都是被什麼東西僵硬的模擬出來的。
“幻覺,”褚桓目光掃過周圍,“我們恐怕還沒有離開那個白花。”
南山的神色驀地一凜:“別亂走,都過來,坐下,圍成一圈。”
幾個人立刻圍攏到一起,將眼睛看不見的大山夾在中間。
“都說說你們看到了什麼。”南山說,“我先來,我看到一邊是山,一邊是河,漫山遍野都是剛長出來的嫩草,水裡的魚都在正常地翻騰嬉戲,沒看見樹。”
“我也沒看見樹,”褚桓說,繼而又補充了一句,“連草也是稀疏的幾根,基本沒有。”
小芳抬手憑空一指:“我看見那邊有一棵大樹,沒有樹洞。”
袁平吞了口口水:“我沒看見水裡有魚。”
棒槌:“我看見那邊有幾棵樹,枯死了,中間一棵有一個很大的樹洞。”
“我……”看不見的大山突然開了口,“族長,我聞到了花香。”
一時間,所有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言語。
好半晌,袁平顫顫巍巍地舉起了一隻手:“我……我有個建議,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撒丫子速度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