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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滿米那天只是捏著硬幣,在電話機邊上長久地站著。他張開嘴巴試著發出聲音,但是耳朵只聽到喉嚨口擠出的幾下響聲。
第二天,幾個搞惡作劇的組員跟他道歉,齊滿米笑笑,轉身去拿自己的舞蹈服。
那天傍晚,大巴車司機把王垠丘要他帶來的信留在電視臺前臺。齊滿米走出大樓的時候,前臺阿伯叫住了他。
王垠丘的每顆字都很有稜角,坐在橫格紙上和齊滿米說,前幾天出租房的燈泡爆掉了。他現在換了一盞很晃眼的燈。他昨天去拿在外面拍的最後一卷膠片洗出來的照片,齊滿米對著鏡頭跳舞完全沒問題,對著鏡頭拍照還是僵得很。王垠丘寫道:你在照片裡就是一塊硬邦邦的小年糕,生起氣來也是。
齊滿米嘿嘿笑出來。他翻著王垠丘放在信封裡的照片。他們一起去過的城市街道。齊滿米抬頭看別人屋頂的鴿籠。鴿子成群飛過天空。王垠丘把他和翻飛的鴿子一起框在了那張相片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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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大巴司機沒有帶王垠丘的信來。他帶了個人來找齊滿米。齊滿米剛卸完妝,還穿著演出服就下來了。齊滿米站在大廳裡愣住了,司機帶來他某位很會打漁的叔叔。
齊滿米不會講話,叔叔看不懂字。司機在中間當翻譯。叔叔講98年洪水後,自己離開橋陽到外地打工也有幾年了。洪水把整座橋陽鎮衝到了開車都要開三個小時的地方。齊滿米的父母在洪水後是活下來的,但是父親很快失了蹤。齊滿米媽媽在兩年後,也就是不久前,當他爸爸已經是失蹤人口不會再回來,然後就跟別人結了婚,又懷了孕。
齊滿米愣愣聽著,好像在聽一檔跟自己沒關係的電臺故事欄目。現在回想起在橋陽的生活,齊滿米會覺得所有人都像是生活咀嚼吞嚥後吐在地上的骨頭,稍微沾著點肉末。他從小被爸爸打慣了,特別擅長找一個角落躲起來不礙眼地做自己的事。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在家裡的某個角落裡那樣躲過自己的一輩子。
聽叔叔的意思,他逃走之後,爸爸媽媽曾經找過一段時間,後來也就那樣不了了之了。
那周王垠丘來找齊滿米的時候,齊滿米蠻平淡地在紙上跟他複述了下這件事。他寫完,捏著筆停在那裡,過了一會兒,又在紙上寫了一句:哥,我想了一想,我好像就沒有家人了。
齊滿米的叔叔在這座城市沒有逗留多久,因為找不到好工作又走了。齊滿米仍舊每天按時上下班,兢兢業業完成自己的工作。
四月中,王垠丘說冒冒搬新家,請他們去喝酒。他們週末坐火車回去,先到老喬的裁縫鋪轉了轉。老喬說給他們都做了套西服,看穿上合不合適。齊滿米和王垠丘鑽進試衣間穿好出來,就直接上了老喬的麵包車。
齊滿米有點疑惑地在紙上問王垠丘:搬新家需要穿西裝去吃酒嗎。
王垠丘點點頭說:「我們城裡人就是有這麼講究。」
但是麵包車慢慢越過主路,繞過輕工學院門口的小路,在春曉苑門口停了下來。
2000年的春天。距離齊滿米和王垠丘那次假結婚,已經快過去了三年。新千年的第一個春天。老喬親自裁剪了兩套新式西服,王芝銳給春曉苑臥室的床上鋪了一套龍鳳呈祥被,冒冒準備了紅雞蛋和糯米糖水。
齊滿米重新被王垠丘拉著走上春曉苑的樓梯,開啟家門,因為準備得匆忙,窗戶上重新貼上去的「喜」字歪在那裡。在齊滿米無比困惑的神情當中,比第一次假結婚更荒唐的婚禮開始了。
老喬想,他這輩子可能只會參加這一次同性婚禮,也只會親手製作這一次兩套新郎的禮服。黑色禮服一套鑲金邊,一套鑲紅邊,一大一小,穿在王垠丘和齊滿米身上。在場參加婚禮的人只有三個。
王垠丘從絲絨首飾盒裡取出要送給齊滿米的戒指。他戴在齊滿米手上,說:「齊滿米,這是成婚儀式,這是我給你的信物。這場儀式結束之後,就代表我們成家了。我是你的家人。你在這個世界上有我做你的家人。」
齊滿米愣了很久,開始流眼淚。
王垠丘問他:「你願意嗎,願意請點頭。」
齊滿米哭得滿臉眼淚。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對王垠丘這個人有印象是在老喬的婚慶公司。當時他剛練完舞,渾身是汗地衝進廳堂找自己的水杯。透過昏暗的大廳,他看到老喬和另一個人靠在門口抽菸。老喬夾著煙轉頭朝他揮揮手,說:「齊滿米,過來。」
齊滿米灌滿水鼓著嘴抬頭,老喬身邊的人也轉過頭朝他看過來。齊滿米記得王垠丘那時眯起眼睛,像看廳堂裡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