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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轉向黛玉,好奇地詢問她所讀書卷。黛玉低聲答道:“我才開始學習《四書》。”隨即,她也問及姐妹們的讀書情況。賈母含笑說道:“她們讀的哪是什麼書,只學得些許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傳入,一名丫鬟歡快地踏入房間,笑靨如花地宣佈:“寶玉來了!”林黛玉心中掠過一絲疑惑:“這個所謂的寶玉,究竟是怎樣一個懶散不堪、愚鈍頑皮的小童呢?”她心裡暗自思忖:若是不見這愚拙之輩,倒也罷了。念頭剛轉,只見那丫鬟話音未落,已有一位年輕的公子邁步入室:其頭戴束髮嵌寶的紫金冠,額間束有二龍戲珠的金抹額;身穿一件金絲交織的大紅箭袖衫,五彩絲線在其上綻放成一朵朵立體的百蝶穿花,腰間繫著一條長穗宮絛,外披一件石青色起花八團的倭緞排穗褂;腳蹬青緞粉底小朝靴。
他的面容宛如滿月當空,色澤鮮活如春日晨花,鬢髮整齊得似用利刃切割,眉宇之間彷彿墨色勾畫,面頰柔嫩若桃花初綻,雙眸閃爍著秋波般的清澈光彩。即便是在不悅之時,他的笑容依舊溫暖如春風,即使是怒目相視,眼中亦流露出柔情萬種。他的頸項掛著金螭瓔珞,還有一根五色繽紛的絲繩,繫著一塊流光溢彩的美玉。
林黛玉一見之下,不禁大吃一驚,心頭泛起一絲莫名的震撼:“何等地奇異!這般模樣竟宛若曾經某處的相逢,怎生如此眼熟?”只見那少年,向賈母行了一禮,舉止間透出一股非凡的氣質。賈母便吩咐道:“快去請過你母親來。”少年領命,輕捷地轉身離去。
不多時,他便返回,林黛玉的目光再次投向他,此時他已換上了一身不同的華服:頭頂的短髮,被梳理成精緻的小辮,每縷皆用紅絲線細細束結,眾辮歸攏於頭頂,編織成一根主辮,漆黑如漆,從頂至末端,綴有四顆熠熠生輝的大珠,以金制八寶作為墜飾,顯得分外奪目;身披一襲銀紅色撒花的半新不舊的寬袍,頸間依然佩戴著項鍊,玉佩,以及寄託著父母祈願的寄名鎖和護身符;下襬微露松綠色撒花綾褲的一角,腳蹬錦邊彈墨襪套,踏著高底鮮紅的鞋子。這身打扮,使得他的肌膚更顯得細膩如瓷,嘴唇紅潤如塗了胭脂;他的雙眼流轉間,流露出無限的柔情與靈動,嘴角掛著恆久的淺笑。他的整個神態,彷彿自然而然地帶有一種風流瀟灑,而所有情感的微妙變化,似乎全都凝聚在那雙深邃的眼睛之中。
望著他外表的光華,人見人愛,然而,林黛玉卻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好奇,這少年內心的本質到底怎樣。後人有《西江月》兩詞,恰如其分地描繪了這位寶玉的風采,其詞如下: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
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
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淒涼。
可憐辜負好韶光,於國於家無望。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
寄言紈絝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賈母輕笑著搖了搖頭:“怎麼,客人都還未來得及見,你就忙著換下衣裳,也不去見見你新來的妹妹。”寶玉的目光早已捕捉到了那多出的一位姊妹身影,他心中隱約已猜到是林姑姑的女兒,便急忙上前,恭敬地行了個揖。
彼此見過禮後,寶玉回到座位細細端詳起她的容貌,發現她的美與眾不同:眉毛如煙雲繚繞,彷彿輕蹙又似舒展;雙眼宛若秋波含露,似笑還愁。臉頰上浮現出的淡淡憂愁,嬌柔之態如同身染微恙。淚花在她眼中輕輕閃爍,伴隨著她輕柔的呼吸。
在寧靜的時刻,她宛如盛開的花朵倒映在水中般清新脫俗;而行動之間,又像是風中的弱柳,柔弱可愛。她的敏感與智慧,似乎比干還要細膩;她的病態之美,竟讓西子顯得遜色三分。
觀賞了這一切後,寶玉忍不住笑著讚歎:“這位妹妹,我好似在哪裡見過。”賈母聽後也笑了出來:“你這又是胡說!你何時能見過她?”寶玉繼續笑著說:“雖然我未曾見過她,但我看她的面容,心中便覺得熟悉,就當作是久別重逢的朋友吧,未嘗不可。”
聽到這話,賈母笑得更加開懷:“這樣更好,更好!若是如此,你們更能和睦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