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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遲舒跳樓的訊息傳來的那會兒我正在寫字樓加班。
晚上十點半,整棟樓安靜得像棵黑沉沉的老木,只有我這一畝三分地,用燈光給它蛀出個小小的缺口。
洛可打電話過來,聲音抖得像篩子,讓我懷疑整個城市的電纜在短短半分鐘裡被一節節切斷,才導致她一個字一個字蹦得像篩子:“沈抱山……李遲舒,跳樓了。”
缺口還是那個亮堂堂的缺口,我這個蛀蟲卻已經眼都不眨地開車在去往市一院的路上橫衝直撞——開玩笑的,生命寶貴,這個道理眼下沒有一個人比我更懂。
但到底還是在沒人的路口闖了兩個紅燈。
我去到醫院,李遲舒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洛可叫我過去坐下,我渾身僵硬,麻木得腦子不認識手腳。耳朵接收得到洛可的話,指頭連動都不肯動一下。
“六樓……不知道怎麼爬上去的……落下去的時候說是碰到什麼東西緩衝了一下……送過來人已經不清醒了……”
我忘了那晚自己在icu外頭等了多久,也忘了牌子下的燈是從什麼顏色變成什麼顏色,我甚至忘了李遲舒被推出來的時候臉上的五官是什麼模樣——不對,我就沒看到過,他整個腦袋被包得很齊全。
我只記得自己在他的病床前送走很多個日出日落,那段記憶模糊到空白的日子,偶爾也想過寫字樓的燈後來有沒有人去關。想過幾秒,看到病床上的李遲舒,我又覺得,去他大爺的,管你關不關,老子有錢,太陽關了都行,別把李遲舒的氧氣罩給關了。
閻羅王來了也不能關。
最後不是閻羅王關的,李遲舒自己扯的。
真給老子無語死。
李遲舒不想活了,這也不是第一次。
他吃過藥,割過腕,甚至試過在門把手上勒死自己,種種罪行,罄竹難書,但凡我攝像頭安少一點就叫這王八蛋得逞了。
這回他聰明,天台上跳下去。我去他大爺的,誰能把監控安天上啊?
狗比。
哪天我問問造航母的,誰能給我捎一個上去。那以前用不到,以後他死了總能用到。
……算了。我能有那本事,我還能讓李遲舒變成現在這鬼樣子?
說起這個,其實有天晚上李遲舒醒過一次。不過現在我也不確定那到底是我的夢還是他真醒了。
我記得他先是睫毛動了動。
李遲舒的睫毛很扎眼,又密又長,一雙眼睛別提多漂亮,芭比娃娃似的。以前害羞的時候稍微一低頭睫毛就把他眼珠子遮住了,我瞧不見他什麼神情,每次我都得低頭去看,我一看,他就躲。等他耳根子紅了我才後知後覺,噢,這人又不好意思了。
我這輩子,對李遲舒總是後知後覺。
後知後覺他獨自喜歡我許多年,後知後覺他生了病,後知後覺他在吃藥,後知後覺他病得很嚴重,後知後覺他想死很久了。
他得的這個病,民間有很多通俗說法,有說這叫富貴病,有說這叫閒氣病,還有說這叫藝術病,什麼意思呢?得這個病的,藝術家居多。
對對對,就是那個,學名叫抑鬱症。
這不是我們家李遲舒要碰瓷兒啊,我得正名一下。這病確實流行,他不是愛追逐潮流的人,一件白t都能穿三年,他哪知道什麼叫過時呢。
他就是單純地得了,他也不知道怎麼得的。
就有天他坐在家裡沙發上等我回家,看著桌子上那把水果刀,突然想給自己來一下。
這是我第三次發現他想自殺的時候他告訴我的。
扯遠了。
那晚上李遲舒醒過來是怎麼個情況呢?我太清晰了。
那短短的一分鐘是我那麼長時間模糊的回憶裡最為清晰的一部分,我連他臉上那氧氣罩呼氣吐氣了幾下都能數清楚。
所以我覺得清晰至此,那一分鐘應該不是夢。
他睜眼那會兒還挺糾結的,睫毛抖了幾下才睜開。一睜開,就瞧見我盯著他。
他好像不意外,就拿以前無數次看我的眼神對付我,平平淡淡,似笑非笑的。
我在他耳邊胡咧咧的時候他這麼看著我笑,我後背藏著花要送他的時候他這麼看著我笑,我偷偷在手臂上紋了他名字的時候他這麼看著我笑,我發現他偷偷吃藥的時候,他也這麼看著我笑。
如今要道別了,他還這麼看著我笑。
他是這麼笑的:睫毛先簌簌動幾下,接著眼睛就彎起來,然後才稍微揚起紗布底下露出的那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