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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海域。
風蕭蕭兮水轉清。
今日難得天晴,極目望去,海天之間一片湛藍,風平浪靜,彷彿一塊翠蘭玉布鋪展在天地之間,綿延不盡。
登州臨海碼頭處,人聲鼎沸,龍獅舞動鑼鼓震天。
十二艘大船一字排開,桅杆高聳,船身巨大各插旌旗,上書一個偌大的“涼”字,船身繞紅布,嶄新亮麗如十二位巨人,矗立在海天之間,分外搶眼。
又以主船為巨。
數十米長的巨無霸船身,船頭雕龍,張著猙獰大嘴,威勢睥睨,龍目如鼓平視海天之遠。
碼頭上人山人海。
無數人被這十二艘大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我大涼竟有如此巨船!
也有成百上千人黯然涕下。
今日之後,和稚童幼子天涯相隔,不知道何日能再相見。
五百盔甲雪亮的禁軍士卒,在一位渾身披甲身材卻有些矮小粗壯的將軍帶領下,分批各登一船,其後又有登州士卒,護送三百對童男童女各登一船。
碼頭之上頓時哭聲一片。
有咒罵徐振者,也有人在大罵女帝昏庸。
不過好在有州兵押陣,倒也沒大亂,對於辱罵女帝這,因臨安先有旨意過來,今日可饒其罪。
那位矮小的披甲將軍轉身來到碼頭上,對一位著儒衫留著八字鬍鬚的中年人說道:“徐大人,所有事宜準備妥當,只等吉時一到便可揚帆。”
徐振撫須頷首,頗有倨傲之態,對這位禁軍統制趙倭說道:“甚好。”
此次遠征東海盡頭,禁軍都虞候趙倭連連升官,直接跳到了統制,擢升力度之大堪稱盛隆之恩,只不過下屬禁軍只有五百人。
而一介布衣的徐振,更是被女帝陛下加封了個徵東指揮使,吏部那邊探討了許久,決定給這個從沒有過的官名定在正四品,為武散官。
從布衣到正四品,徐振可謂達到了無數人一生的仕途夢想。
但無人羨慕。
東海究竟有多大,海上究竟有什麼,是傳說的人間仙境蓬萊方丈瀛洲,還是數不盡的海獸,又或是暗無天日的狂暴颶風,無人得知。
但數百千年來,但凡走入東海深處的漁民,從無生還。
所以誰都知道,徐振這一去很可能有去無回。
再高的官,沒有命回來也是虛妄,是以哪怕女帝將徐振的官職加封到一品,對於大涼朝野而言,也無人豔羨。
在徐振身旁,站著兩位身穿欽天監官服的青年。
大袖飄飄,丰神玉朗,端的是道骨仙風。
這兩位欽天監供奉,是世間已經絕跡的練氣士,善測算,知天文懂地理,是本次出海的重要人物,和欽天監那位老監正不同,這兩位供奉看似青年,實際已過了不惑之年。
在這三位周圍,站著一群登州本地官員。
此刻唯唯諾諾和徐振寒暄著,不外乎就是些場面話,實際上沒幾個人當真。
巴結徐振?
不存在的,一個將死之人,何至於需要巴結。
在更遠處,站著位和人群格格不入的黑衣人,腰間佩劍,臉色依然蒼白得毫無血色可言,正是大傷初愈的閆擎。
這位曾為老相公柳正清劍擋驚雷的大內高手,內心毫無波動。
雖然知道此次出海九死一生,那既然陛下有令,自己便去,也明白陛下的用意,若真能有所發現,若徐振做出不利於大涼的舉措,可誅之。
那兩位從臨安欽天監趕來的供奉,甚至於統制趙倭,應都得到了陛下這樣的旨意。
畢竟徐振是北鎮撫司在冊的異人。
有小官吏過來說了一聲吉時已到,徐振看了一眼兩位欽天監供奉,得到肯定的眼神示意後,意氣風華的大手一揮。
出發!
徐振率先,趙倭隨後,其次是兩位欽天監供奉,閆擎悄然走在最後。
祭過牲口,一行五人登上主船。
碼頭之上,禮炮轟鳴,隨著一聲聲大喊,十二艘大船落下帆布,在炮聲轟隆裡揚帆,駛出碼頭後,一艘大船先行,主船隨後,十艘大船拱衛其尾。
形如三叉戟,乘風破浪劈開翠蘭大布,直指東海深處。
大涼遠征東海,不知禍福。
碼頭上,那三百對童男童女的家人裡,有人受不住煎熬,撕心裂肺痛哭中,不少人暈厥——當然,大多是童男家人。
畢竟失去的是一位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