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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是積年下來的習慣而已,斷沒有篤志於此的打算——何況,算術之類,於她而言實在是難得過分,再學下去……恐是自討苦吃。
見到母親這般輕言放棄,甚至有幾分避之不及的態度,扶蘇倒是稀奇得很,微微瞪大了一雙烏靈明澈的眸子:“原來阿母也會有覺得吃力的事情。”
聞言,阿荼不由抬眼看向他。
“扶蘇一直都以為……阿母什麼都懂,什麼都學得會。”小少年甚至是長長嘆了口氣,才凝了眸子認真地看向母親道。
“自記事起,扶蘇便知道,阿母會許多許多東西,精針黹、擅歌詠、諳烹飪,且敏慧過人,那怕是最繁複的籀文,只消看一眼,便能記得分毫不差。”說著,十一歲的孩子幾乎是慨嘆道“扶蘇書房中堆了整整一間屋子,卷帙浩繁的各類簡牘,您讀完也只用了不到五年,幾乎過目成誦……那個時候,扶蘇就一直在想,這世上,大概沒有阿母學不會的東西罷。”
他語音未落,阿荼自已先失聲笑了出來,笑了會兒緩了聲息才看著眼前的小少年,輕輕搖頭道“阿母卻不知,自己有這般厲害。”
“您總是自謙。”小少年語聲裡透了絲無奈,神色仍是認真。
見他這副鄭重其事的神情,阿荼又是搖頭失笑……大概在天底下所有孩子的心裡,母親總是這世上最好也最無所不能的那個人罷。
烹飪、針黹、歌詠這些,皆是少女時再熟稔不過的東西。至於其他——她的確自幼便比同齡的孩童記性好些,看過一遍的東西便能記得大概,但也未到過目成誦的地步。
自那一年初初識字起,她的大半空閒便耗在了那一屋子書簡上,一字字地試著去斷識章句,開從最初的難艱難生澀,到漸漸暢順,直至熟極而流……那書架上每一卷簡冊,她都細細翻閱過了數遍,所以字字句句諳熟於心。
那時候,她幾乎用了所有的努力去讀懂那些開始時幾乎天書一般的竹簡木牘——她想陪著扶蘇開蒙習字,佐著他讀書識文,伴著他一日日成長,分享他的所有歡喜或不愉……即便長於深宮,但她仍不希望這個孩子有半分無助或者孤寂。
而在此之外,她內心最深處甚至藏著一個隱秘奢侈的願望——曾經,她常常看著那個人提筆批閱章奏,沉眼看著那簡牘上一個個篆字眉巒緊皺。在最荒誕的夢裡,她不止一次地想過……若將來有一日,自己也看懂了這些,是不是便能明白他因何而喜,為何而怒?
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她可以在他氣怒鬱結時,解語寬慰,熨平他眉心的褶皺。
如今再憶起那些心思,連自己都搖頭失笑……正是因為懂得愈多,閱歷漸深,才終於明白——此生,他身邊永遠不會有那樣一個人,她也永遠等不到那麼一天。
那廂,扶蘇見阿母一個兒兀自發怔,雖有幾分納罕,卻也未去打擾,只靜靜在一旁伴她坐著。
日已過午,一輪烈陽偏西,暑氣便漸漸褪了,小少年這才覺著身上的禪衣有些單薄——他雖不懼冷,阿母卻要擔心的。
扶蘇悄然攬衣起身,轉而去了西邊的側室。
清池院內院的正室為三間,一宇二內,中間是正廳,兩邊為側室,東側是女主人的寢居,西側原本空置,扶蘇尚在襁褓中時,曾在這間屋子住過一段時日,直至今日,這兒還會置一些他的日常衣物。
這裡與東邊的側室格局幾乎一模一樣,室中西邊的牆角,是一尊高大的屋形陶匱,匱邊疊置著幾隻細篾編著的精緻竹簏。
扶蘇開啟了竹編的簏蓋,將取衣裳時,目光不由得一次便落到了那尊高大的陶匱上。彩陶的衣匱約有九尺來高,屋形的頂,下設兩扇門戶……這是時下最大的儲衣器具。
幼年時,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一直以為這衣匱是空置的,因為在他的記憶中,從未見阿母開啟過它。
直到七歲那年,小小的孩子,難得頑皮地想同阿母開一回玩笑,便打算偷偷地藏身在這兒讓她來尋。待那小小的稚童十二分吃力地掀開了匱門,卻錯愕地發現——裡面是竟整整齊齊疊放好的一摞摞衣物,春日的細縞長衫,夏日的薄紗禪衣,秋日的繡絹綿袍,冬日的狐裘裼衣。統統是緇黑無雜的玄色……一疊疊數去,整整八摞。
七歲的孩子又是訝異又是驚奇,忍不住扯出了件錦面綿袍,一路小跑到了母親面前。小小的稚童仰起一張懵懂的小臉,神情疑惑:“阿母,這些衣裳,是為扶蘇日後長大了準備的麼?”
畢竟,除了自己,他從未見旁人穿過阿母做的衣裳——可,阿母為他縫製的衣物,一慣是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