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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小夫妻,晨間醒轉,女子說雞已鳴,男子答天未亮,推窗而看,只一片明星燦爛。二人細語商量,今日丈夫去射鳧雁,帶回給妻子作餚飯。一同飲酒來佐餐,白頭偕首久長遠。你鼓瑟我把琴彈,歲月靜好多美滿。
太過熟悉的調子,牽起的盡是孩提時的記憶……阿荼長在鄢陵洧水之畔,記得年年春草青時,水邊林澤間時常能見到一個個身姿矯健的少年,負弓攜箭,想要為心上人獵一隻活雁——那個時候,她與身邊所有的小姐妹一般,從不懷疑日後會嫁一個願為自己射雁的少年,然後守著幾分薄田,一條洧水,耕織為生,農閒漁獵……或許,那人會喜歡飲酒,自己可以多飼些柞蠶,繅絲為他換幾鑑好酒喝。她不懂琴瑟,卻很會唱鄉間的山歌小曲,可以把自己幼年時學的一支支唱了與他聽,他大約會敲起酒鑑與她相和……
一切,到阿荼十四歲為止。
此時此刻,咸陽宮清池院中,夜闌時分,十九歲的阿荼靜靜看著眼前床榻上熟睡中的秦王,輕輕地清聲唱著這支曲子,過了會兒,她動作小心地緩緩傾下身子靠了過去,隔著一層寢衣把頭依在了他胸前,雙手輕輕地隔衣擁住,彷彿依偎。
女子清越的聲音宛如林間的倉庚鳥,枕在他胸口,微微闔了雙眼,神色恬然,柔潤地輕聲唱“……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她反覆地唱,盈盈悅耳的聲音,柔婉地、清潤地、纏情地一句續一句,一遍復一遍……
夜幕將盡,闃黑的天穹間漸漸露出了一丁點兒淺亮的曙色,而後愈來愈亮,終於現出了熹微的晨光。
秦王平旦醒來,在床榻上緩緩睜了眸子,只靜靜躺了片時,目光已恢復了平日的冷漠犀利。
他似是回憶了下自己為何會躺在這裡,然後,狹長深邃的眸子驀地一緊,下一瞬,便落在了在自己床榻畔一身嚴妝,恭謹地席地跽坐的女子。
——“你這般,是準備好了赴死麼?”
清冷冷的聲音淡漠無溫,帶著幾分令人膽寒的壓迫感。
第9章 秦始皇與鄭女(九)
阿荼並無多少意外,但身子仍是不由得微微一顫,眸子裡泛起一絲苦笑,垂首默然——她很早便清楚,這人戒心何等之重,性情又是怎樣的多疑。
咸陽宮主殿的寢宮,入夜之後,十丈之內不許宮人接近——她曾不止一次聽到,有近身侍候的僕婢寺人因此而被仗斃。
何況,昨夜他被惡夢魘了一夜,夢囈裡又洩露了那般不堪回想的私隱事……而她腕間的於痕,算得鐵證。
他,如何會放過她?
明白這些的時候,阿荼獨自在室中靜坐了許久,最後,莫名地,心底裡竟唯餘了幾分慶幸……幸好,他是真心喜愛扶蘇。
那樣懂事聰穎的孩子……只要一直得他的心,大約便能平安順遂地長大。秦國的大公子,身邊自會有人悉心照料,沒有衣食之虞、寒暖之患……她的扶蘇,日後定會長成一個矯健英武的少年郎罷。
這,便已是萬千之幸……她該知足。
床榻上的秦王沒有等到迴音,驀地推枕而起,只著一身極單薄的澤衣,下榻站定,直身立在了她面前。
“昨晚,聽到了幾分?”清清冷冷的聲音響在頭頂,分明地透了幾分肅殺的寒意。
阿荼仍是默然不語,垂首跽坐著,雙手恭謹地交疊於膝前,白皙柔潤的右腕上,一道帶了些微紅腫的於青格外分明。
眸光觸及此處,秦王驀地微微色變,身子一動,手腕疾出——下一瞬,右手已鎖在了她喉間,勁力很重,眸光刀鋒似的冰寒。柔弱的女子沒有半分反抗,連掙扎也無,只痛苦地深蹙了眉,喘不上氣,臉色驟然泛上了青白……彷彿剎時間便會斷了氣。
年輕的秦王並不見多少動容……長到二十二歲,比這慘烈的情形他已見得太多。就在數日前,他還當著生母的面,親手殺了她的兩個孽子,血漫宮磚,一片殷色淌得肆意淋漓……
贏政手下愈重,女子的眉目都緊糾成了一團,看著那雙從來烏靈明潤的眸子因極度的痛苦而湧上哀色,彷彿某種膽怯怕人的小獸,臨死都不知反抗掙扎,只絕望而柔順地接受一切。
不知怎的,他竟下意識地不想再看下去,既而目光略移向了別處……室中西邊的牆角,是一尊高大的屋形陶匱,彩陶衣匱邊疊置著三個繪漆的朱木衣箱,衣箱上面放著一隻細蔑編成的竹簏,簏中是一摞小兒的衣物,綿袍、直裾、中衣、澤衣……最上面的一件兒似乎還未做完,攤開著置在頂層,邊上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