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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卻堅持要下車在梨花林間走走,於是張敖便將妻子半擁在懷中,一路小心地護著在梨花林間緩步,此時,她伸手接住了一片翩躚墜下的雪瓣兒,唇角微微漾了絲笑。
“我記得,當時在襄國的趙王宮中,那片芍藥圃邊就種了幾株梨樹,每逢花時,輕風過處,滿枝繁白紛紛飄落……像落雪覆了庭階。”她靠在他肩頭,彷彿有些恍惚似的輕聲憶道。
“是啊,後來待阿壽、阿侈長大了些,那幾株梨樹便遭了秧,年年春日被折盡了花枝,到了秋天竟是一枚果子也無。”張敖靜靜聽著她說,不由也追憶往昔,眸子裡不自禁地漾了絲笑。
她卻似是在思索什麼一般,偎在他懷中,靜了好一會兒。
“張敖……這麼多年,你恨麼?”有些突兀地,病弱已極的女子自丈夫肩上抬起了頭,轉而看向他,語聲雖輕,神情卻再認真不過。
聞言,他陡然一怔,似是許久都未反應過來。
劉樂看著自己的丈夫,一手扶著他臂肱,伸出另一手輕輕撫上他鬢邊,如銀的幾縷白髮摻在原本的黑髮間,顯眼得幾乎有些刺目,她眸底瞬時湧上了些溼意,幾分恍惚裡彷彿浮現出十二歲那一年,初見他時的模樣……
十六七歲的孤冷少年,一身白衣縞素,野山吹笛,焚香置酒以為祭奠。她至今還記得,那是一曲《東山》。
而後,短短三日便在漢軍營中校場之上重逢,那少年甲冑勁裝,滿挽長弓,三箭連發,正中鶻的……百步穿楊的精湛箭術引得路過的她幾乎擊節而贊。
再之後……便是她被父皇千里遠嫁,賜婚於他,那一天,襄國城外,二十一歲的少年王侯一襲玉冠白衣,在城外恭謹執禮,迎她車駕。
“張敖,”十五年後,漫樹繁白的梨花間,她靜靜與他凝眸對視,神色再鄭重不過——
“你大約不知道……那時候,我得知父皇要我嫁的人是你,心裡頭其實是歡喜的。”
“甚至,我在還未見過阿侈和阿壽的時候,便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待他們好。”
他聞言,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比方才更為怔愣。
“說起來,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自失地一笑,抬眸與他對視“你,大約不記得了。在十九年前,就是漢軍被項羽大敗,傷亡慘重的那一回,在滎陽城外焚香祭祀時,曾遇到過一個上山採藥的小丫頭。”
張敖怔了半時,卻是忽地笑了笑:“我記得。”
“那個素不相識的小丫頭,被我連累,墜下了巖壁險些摔傷,臨走時卻慷慨地將她自己的蓑衣留予了我。”他努力地回憶道“只是,我以為那是附近山民家的孩子。”
他看著妻子,不可思方的神色漸漸轉為笑意,語聲愈溫和了許多:“那個時候,你便認得我了?”
“是啊,自那之後三日,我竟在漢軍營的校場上看到了你,從此……便心下時時留意你的事情。每逢諸位長輩們說起前線戰事,舉凡提到你,我在一旁都會暗自豎了耳朵留心聽著。”
“我能一一數出那四年間,你所經過的每一場戰事,何月何日到了哪座城池,對手是誰,己方的副將、末將又為何人?甚至你幾時負過傷,傷在何處,臥榻休養了多少日子……”
說著說著,她眸光恍然地笑了笑,卻依舊神色平和。
十二三歲的年紀,偶然邂逅了那樣一個少年,從此在心底裡悄然生了根。小心翼翼地留意著關於他的一切。卻並不希求靠近,只遠遠看著,知道他平安順遂,便好。
“那時候,我從不曾想過,有朝一日竟會嫁你為妻。”
她定定看著丈夫,眸光仍是恬然平靜:“我清楚,自己嫁予你,是父皇制衡諸侯的籌碼,你必定會疑忌防備,甚至是厭惡於我……所以,很早便有了打算。只要我盡心盡意地待阿侈和阿壽好,待你好——那,總有一日,你會相信我,不再處處戒備的罷。”
那個時候,最怕的事……就是被你厭棄啊。
那樣的少年情懷,真摯得近乎虔誠,將自己置於那般卑微的境地,只願自已傾盡畢生的努力,換得回他些微情意。
“後來啊,你在我病榻上交心相談,你同我講昔年父輩的舊事,你為我鼓瑟,奏了那一曲《野有蔓草》……呵,心底裡簡直做夢一般。”
她至今仍能清楚地憶起,那一天在襄國趙王宮的書房之中,二十一歲的張敖凝眸與她對視,目光再真切不過:“莫論公主信與不信,張敖確無半點謀逆之心,此生,唯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