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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那細細軟軟的毛刷在眼眶一週輕掃,心裡也跟著細密起了漣漪:“我爸給不知什麼人弄了去,到現在也不知道個死活。我在家裡頭忙,就不許我也有自個兒的喜好麼?可你不知道,那個姓趙的男人最會搬是非,我……”
白竟仙很斯文地笑,信口道:“咱們是戲子下九流,你是讀書人上三流,他能說出些什麼來?”
“白先生,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喻蘭卿慌了神,急著睜眼就要爭辯,小鹿似的眼眨了幾下,直把剛卸下的妝眨進眼去。
旁邊的花小四兒看見了,拍手笑道:“蘭卿,你管他叫什麼?白……白先生?咱們這些都是老班主給取的名兒,真正原來叫什麼,要麼不記得、要麼給忘了。你要知道你是誰、你叫什麼、你有幾個親戚,你還能拉下臉子唱玩意兒?”她笑著還想打趣幾句,被花悅懌撇來的眼光冷冷一看,立刻住了嘴。
大夥都察覺花悅懌的臉色不大好,卻不知道是什麼事兒,誰也不敢多問一句。氣氛驀地冷了下來,花悅懌請老班主師傅去歇著,這才走到中間,冷著臉道:“誰拿過那姓趙的東西,花兒也好,胭脂粉的也好,統統站出來。”
幾個小戲子相互看了一眼,手心裡捏出了一把汗,都嚇得僵著身子不敢動。
喻蘭卿回頭看看白竟仙,他給她一個溫和安定的笑,示意她不用驚怕。
“敢拿不敢認麼?好沒臉的孬種!別讓我說第二次,誰拿過他的東西,出來!”花悅懌聲腔一揚,清清冷冷喝出一句。
底下幾個人悉悉簌簌了一會兒,不情不願地站出來挪到她跟前:“大師姐,咱們做錯了。”
“都拿了什麼?”
底下有人說一籃子花,有人說粉啊胭脂的,每個人都想盡力往少了說,剛一說出口,就被花悅懌挨個迎面響亮摑了一巴掌。
“別人說你賤,那是別人說;你們這賤,都是自己找的!他是你的誰不成,白給你這麼些好處?我告訴你們,誰收了他的好處,他就找誰來,做妻做妾,不是個玩意兒,都由著他擺弄。你們敢收這無賴的東西,你們敢去給他作踐麼?”
小戲子們被說得又驚又怕,這才知道自己纏住了個無賴,又捱了打,都哭著聲兒連說自己錯了。花悅懌看了底下一眼,稍稍平了氣,道:“拿了他什麼,全部還出來放在這兒。還不出來的,都自個兒掏錢補上。明天我就差人還了他去,一個不許剩!”
白竟仙也皺了皺眉,道:“誰白拿了人家的東西,還不趕緊還了去?”
戲班子裡等級森嚴,除了老班主,兩位師兄姐話一出口,別人無敢不從,都趕緊找出些瓶瓶罐罐來,堆到桌上放著。
花悅懌深吸了幾口氣,方能逐漸平息。等事情完了,大夥兒散得差不多,她才坐下來,對著白竟仙道:“師弟,你是懂的。我最恨這些無賴。你從他,他要你的人;你不從他,他要你的命。這群小姑娘家,上了臺唱幾處就以為大紅了,拿了無賴的東西,還以為人家真捧她!”
白竟仙給她沏了一小壺茶倒過去,輕聲道:“被這等人纏上,就算是完了。”
花悅懌點頭表示同意,她喝了一杯茶,想了想,換了話頭道:“咱們這裡的事兒,你遲早得告訴蘭卿。”
白竟仙一驚:“這個不行!”
“你儂我儂,真當旁人瞎了眼,都看不出來?”花悅懌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道:“你不願意告訴她,就別再對她好。說不準哪一日就死了,她倒還一片痴心,這不是害她?”
花悅懌逼著他說話。
她也是個歷經朝代的人物。六歲時就跟著師傅進頤和園給老太后祝壽,在御前唱過幾出;十九歲的時候,她成了京城說得上名的角兒。在她的心裡,她無時無刻不懷念前清的時候。現在這個新時代,人人把自己打扮得體面妥帖,人人叫囂著“新派”,連衚衕裡最下作的下三濫也跟著宣揚“科學”、“新派”。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可齷齪骯髒一點兒不比前朝要少,這算得什麼?人人都是新時代的“人”,可她寧做大清的奴才。她只求安安靜靜唱一回戲,爭一爭戲子也能有的風光,她和她的夥伴們瑟縮在最下等的地方,做最下等的人,卻要受比她們更下等人的欺辱,可她就是願意、她就是愛唱。只有前清給過她這個風光。
於是她帶著幾個懂一些事的師兄妹進了頗神秘的小團體,在那個團體裡有和他們存著一樣願望的人,做著恢復前清的微小努力。直系進城的時候,他們失了時機;直皖開仗又來得太快,快到所有人措手不及。他們便各自等候著機會。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