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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那一壺醉生夢死
他的一襲白衣勝雪;那樣愛乾淨的他卻給了亦綰最妥帖的安穩。亦綰有些慌亂地在他的懷裡拼命地抹去嘴邊的那些骯髒不堪的嘔吐穢物,卻還是狼狽不堪地蹭在了他的白色衣衫上,那些青錢大的烏漬子像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張牙舞爪地挺立在了他的肩頭,卻又像一種她給予他的獨一無二的勳章。
亦綰在他的懷裡微微地掙了掙;他以為自己弄疼了她,亦綰卻早已掏出口袋裡的那張攥得有些皺巴巴的餐巾紙替他一點一點地擦拭著。姚丞昊只是握住她的手,無名指上空落落的冰涼,那枚戒指她終究不肯戴上。心裡不是沒有失落和茫然的,他努力地呵出一口白霧;卻依舊帶著幾分笑意微微說道;“沒關係;回去洗洗就行了。”
雖然被冷風吹久了;但亦綰臉上微醺的紅暈似乎並未見消褪,反而添了些顫巍巍的青紫暈斑。眼裡的淚水含得久了,連眼眶都酸得就像有千斤重的石塊在眼皮子底下撐著欲要墜下來一般。亦綰忽然從他的手心裡揚起臉來,努力擠出幾絲笑容微微說道,“陪我走走好嗎?”或許心裡還僅存著最後一絲執念,山月裡的清輝曾照亮的那道日漸生疏的背影,漸漸失了溫度的,哪怕只是遠遠地看著,遠遠地看著,就好。
天字號酒樓青石板砌成的甬道的盡頭就是a市著名的青梅山,依山傍水,沿街排砌的庭院式徽派建築多多少少打了點古典婉約的底子,像宣紙上的工筆畫,素箋上影印出微凹的粉牆黛瓦來。
斜風細雨過後的山路有些溼漉漉的,亦綰的高跟鞋踩在青石子的石階上,發出“咯蹦咯蹦”清脆的響聲。山風在耳後簌簌地扇動著她脖頸處散亂的一綹碎髮,“呼哧呼哧”,像她微喘的鼻息。
已經太久沒有走過山路了,以前即使是瓜渡山那樣荊棘遍佈的山路,她都會像一隻小梅花鹿似地一蹦一蹦地跳到了山崗上,因為她知道,有個心底的他會一直站在那裡,站在迎風的山崗上,等著披星載月乘興而來的她,那時的她是滿心歡喜的。而如今,眼前的這條修剪地完美無缺毫無羈絆的山路,她卻走得如此狼狽艱難,白皚皚的一片茫然,像凃了脂粉的戲子的臉,直伸到青灰色的山巒脊線裡,彷彿永遠也走不完這樣的盡頭。
姚丞昊在她面前一向是嬉皮笑臉翩然風流的姿態,在以前的記憶裡,她總覺得他特別喜歡一個人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雙手插在褲兜裡漫不經心地吹著口哨,偶爾正經起來亦綰倒覺得有些新鮮的不著調。他的步伐總是那樣地快而疾,彷彿永遠也等不及似地。以前他總嫌亦綰是慢性子,她去他宿舍去找阮家明的時候,他總是會給她用上好的陶瓷杯子泡上一杯速溶咖啡。
他有輕微的潔癖,亦綰卻曾清晰地看到玉色薄瓷杯口上那淺咖色的環形烏跡子,像小時候她經常躲進蚊帳的月光裡,被奶奶辱罵毒打時,一個人玩得手影子游戲。他的纖長的手指貼在杯耳上遞給亦綰的時候,指尖輕微碰觸的剎那,亦綰會下意識地縮一縮手,然後順勢將陶瓷杯底捧在掌心裡,粉頸低垂,訕訕然地坐在家明的床鋪上小口小口地啜著杯裡的咖啡。
一圈一圈的熱白霧氣盤踞在瓷白杯口,像瓜渡村日暮時分家家戶戶那灰赭色的鱗鱗瓦簷上嫋嫋升起的炊煙。寶藍石色的薄荷花在指尖緩緩綻放,亦綰似有些心不在焉地摩挲著杯壁上的那些印花,凹凸的觸感,在指腹裡生根蔓延,像心底某種說不出卻也始終糾纏不清的情愫。
亦綰每次都會把一杯滾燙的咖啡給捧到冰涼,可始終都等不回來家明,待回過神來的時候,姚丞昊早就衝了個涼水澡,換了一身衣服,然後嚷嚷著說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著亦綰的胳膊往食堂的方向狂奔而去,滾滾的人潮裡,他還不忘發愁亦綰這慢吞吞心不在焉的性子將來絕對是嫁不出去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亦綰氣不打一處來,這傢伙不僅自戀還超級霸道不講理,忽然就理直氣壯地抱怨他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他眯起眼睛來,笑而不語,像一隻慵懶而欠揍的貓。
山風吹翻起他白色西裝的寶石藍色的裡子,微微露出裡面一小截深灰色的襯衫底子。深灰色的底子,亦綰以前總覺得這樣的色調帶著點淡淡的寒冽味道,它本不應該屬於他天長水闊瀟灑翩然的生活裡,而他卻一直偏愛著將它穿在身上,彷彿一種捨不得離開的信任。
亦綰記得這樣的他,這麼多年來,他一成不變,而自己卻彷彿是一塊變皺了的棉花糖,霜風雪雨,一寸一寸,一寸一寸地剜著,蝕著,割著,她似乎早已察覺這樣的自己該是多麼地不堪入目。
只是瞬間的恍惚,那風卻如瘦嶙嶙的灰色枝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