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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睛看了她一會兒,相顧無言,雲生雲滅。半晌,他方幽幽嘆一聲道:“近幾日戰事不斷,皆是正面而來,似要強破我軍陣防。我只道羌羯終攔不住他正面攻勢,不曾想他早不顧理法,一日數戰,競夕不停歇,夜半來襲,直殺我軍個措手不及。”
她正色道:“不在其位,便是不謀其政也無妨,又何需神傷若此?更況乎……”
“你不懂,你終是不懂。”她未說完,他已接上,話中不無奈何意。她確實不懂,也不知他成日裡嘆些什麼,只等他作答。然他只是道:“我雖是夏涼人,出仕羌羯也只是父親之意。然畢竟有一份情誼在,羌羯於我如第二鄉,不忍看其亡滅。大汗撤我的職,也只是一時意氣,終須回來找我的,我怎能不過問?”
“我怎不懂?便如現下我這般,欲歸去而不得,還不是因著一個你,沒著沒落!”她兀地有些生氣,脆生生地衝他埋怨了一句。
他卻彷彿驀地欣然了一些,唇間笑意依稀。
“你笑什麼?”她更惱了些,略帶被捉弄的不悅,素來行善皆是她施捨,此番他卻視若等閒,她怎不生惱意?
他還是那一句:“你不懂。”末了還添一句:“亦不需懂。”
便是這一句,徹底讓她的惱意落了空,又生無趣。她只得道:“你是我見過的最怪的人。世人眼中的怪人,無論他做什麼,皆有他的由理,雖未必合乎情理,然終有一釋。而你彷彿恣意至極,去來無端。”她頓了頓,又幽嘆一聲:“遲早會葬送你的前程的。”
“我只是在我可以掌控的範圍內,最大程度地恣意。”他淡然道,並不否認她說自己“恣意”。
她能奈何?便只是搖了搖頭,起身要走。他忽然說了一句:“近兩日小心些,少出門,更莫要被大汗看見。我雖知大汗不到關鍵時刻,不會把你如何。然羌羯兵力漸衰,恐他見你會惡向膽邊生。”稍頓了頓,他又道:“萬事小心。”
她已走出了門,還是說了一句:“一個羌羯的將軍同我說這番話,你啊,真是讓人摸不透……”
他看著她隨袁雨走了,眸光閃爍,恍如此時中天赤日,雖有暖意,卻遮不去這廣漠冰寒。
“大汗又復了主子的職。”袁雨給她斟了杯熱茶,似是隨口說道,猶掩不去滿溢的驕傲。
“你很高興嗎?”她含笑說道,有些喜歡逗弄袁雨這樣的小女孩。
袁雨也不辯解,直截了當道:“那是當然,主子是天縱奇才,若不在沙場上運劍如風,那便是屈才!”自從沉霖肯為袁子翌留下後,袁雨便待她好了許多,自己心裡也頗為欣然,半是因著她總算是留下了,半是因著她肯留下也少不了自己的功勞。是以,袁雨同她說話的次數也多了些,偶爾還能開點小玩笑。
她卻低下了眉睫,抿了一口茶道:“於你或是好事,但於我而言,便是徒添苦惱。雙方對峙,我本應站在夏涼一方,現下他這般,我怎好下手?”
袁雨撇了撇嘴道:“那你便乾脆跟著主子走罷。”
她聽了這句話,險些嗆了口茶,小孩子這般心直口快,有時還真讓人有些哭笑不得。她略一思忖,頑上眼眸,笑意晏晏道:“不如讓他隨我去夏涼了?”
“那成何體統?”袁雨心直口快。
她但笑不語,只是望了望窗外,已然黃昏時分。安江城破有三日,羌羯駐守原空城,依著天然的屏障,尚能與夏涼分庭抗禮三五日。時間一長,夏涼的糧草部隊源源不斷從後方供給,羌羯國力有限,又折兵上萬,便不是敵手了。今日西格終於還是請了袁子翌出山,眼下飛雪擁山闕,夕暮染長河,尚不知戰果如何。
見她不語,袁雨又道:“夏涼又追到了扶川,主子惜兵如子,只借山困敵而不戰,據說是將夏涼繞得團團轉呢。”末了又添了一句:“真想去看看。”扶川乃是明月河在原空城段的稱呼,正從原空城前過。
“那便去看看如何?”她問道,聽見林宸封離自己所在之地如此之近,便有些坐不住了。
袁雨忙否決:“那可不行,主子吩咐了要我好生看著你的,大汗正苦於戰事無出路,又值兩軍交戰,你這一出去可太危險了。”
她想想也是,便只好作罷。能在兩軍接刃之際,坐在敵軍營中捧一盞溫茶,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隨性一笑,心又靜了下來。
只是天邊似不靜了,喧喧鬧鬧著向這邊擁來。地動如裂,兩人連忙站起身來向門外去。原空城依山而建,地勢西高東低,軍營處略高。她們站在營中向坡下望,但見地平線處狼煙紛亂,甚囂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