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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上官意是剛剛開竅,那這位顯然是不得門道。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看來上官意這次有的磨了。思及此,她心情不由大好,取過書簿掭起筆墨。
竟能讓上官吃癟,真是功秉千秋不世出的奇女子,一定要著書立傳,大書特書!
餘秭歸,元寧十五年春現於嶺南道廉州,後入天龍門,為王叔仁第十二弟子。少……
少時如何,原籍何地,從鸞不知道。自她十四歲接任山老後,這還是第一次承認自己無知。
筆尖停滯,她看向對面。
“餘姑娘芳齡幾何?”
餘秭歸怔了下。“十七。”
“生於元寧五年?”
“是。”
“幾月幾日?餘姑娘莫要誤會,在下是看姑娘已到婚齡,本院雖不才可人面極廣,成人良緣之事頗願為之。”
“多謝山老好意,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秭歸的父母雖不在身邊,可師尊猶在,婚姻大事秭歸也無法做主啊。”
從鸞自認套話技巧一流,掌院以來從未失手,卻不想被一招“太極八卦連環掌”推了個乾淨。
好,好,果然不是個容易相與的聰明人,這回上官可要吃苦了。
半掩容,她欲以衣袖遮住嘴角的邪惡笑意,不想卻被一陣亂風吹翻了袖角。掩飾性地咳了兩聲,再抬首就見餘秭歸偏首看向鉛雲低垂的天空。
微亂的鬢髮撲朔了容顏,如水墨渲染了一般,讓同為女子的她也不由看楞。
遠處紫電如一道猙獰的傷疤,劃破重重密雲,懸停了許久的春雨終於落下。
雨滴敲打著窗稜發出近似於樂音的旋律,只不過這旋律不是紅牙慢板的“楊柳岸、曉風殘月”,而是琵琶擊玉的“大江東去”,聽著驚心。
飛濺的雨滴落在臉上,餘秭歸也不避,任涼意滲進肌理。她微地笑開,輕問道:“這場雨會下多久呢,山老?”
“江南的雨耐性向來極好。”
“和人比呢?”
從鸞一怔,而後笑開。
餘秭歸站起身,衝她微微一禮。“今日有勞山老款待,改日在下一定回請。”
“客氣。”抬眼看了一下窗外,從鸞自書案上取來一本書,“梅雨纏綿,不如覽卷打發時間。”
餘秭歸接過,念出書名。“《八段錦》。”
“一本淫書。”從鸞眉色微揚,帶抹挑釁。
原以為餘秭歸多少會有點猶豫,卻不想她眼不帶眨地將書收進袖裡。
“多謝山老,在下定完璧歸還。”
而後灑然離去。
愣了好久,直到雨滴濺入眼簾,從鸞這才回過神來。
真是……
她愉快笑開。
上官意的天劫真的到了。
屋外風雨如晦,室中一燈如豆,餘秭歸的目光垂在已至末頁的書卷上。
文後的跋墨跡猶新:
江湖皆道此書淫,只因此書最清明。
八段錦,一段一旖旎,織就世間情。
第一段,弒妹殺親貪破鈔,同根相煎何太急;
第二段,慫子暗害多年友,與虎謀皮存僥倖;
第三段,妒美獨奪豔郎心,貪色破戒成鬼蜮;
第四段,路遇佳人被藥淫,春風一度好歡情;
第五段,年少貪歡又貪銀,夫妻同床不同心;
第六段,嘴上唸佛偏吃肉,老尼破戒無悔意;
第七段,點上硃砂扮觀音,惺惺作態鬼畫皮;
第八段,書不淫來人自淫,蓋棺定論待君評。
八段錦,寸寸心,經緯畫作真武林。
——南山老人聖德二年梅月玉劍山莊雨前題
南山院前無秘密,除了她的身世,那位山老怕是全都知道了吧。
出山的半月竟比過去的十年還要漫長,可想而知當年爹孃是怎樣的艱辛。
江湖麼。
這潭水本就不乾淨,微風一陣便起黑色的波紋。
精湛的耳力捕捉到細微的呼吸,她收起唇畔的諷笑,推開窗正對一雙溫水似的春眸。
“子愚。”
見他衣袍略溼站在窗下,她有些驚訝,不過須臾便已明白。
“出事了?”
若不是有事發生他又怎能毫無阻攔地走進女眷院落,而且這西廂無人,靜的有些詭異。
上官意也不答,揚了揚眉。“秭歸如此待客?”